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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九月（第1页）

乡间的习俗是十分繁琐的。一个人去世，不仅远亲近亲要过来参与仪式，连村里没有亲缘关系的人都要来参与，大概是由于从宗谱上看来，同村的人也是来自于同一血脉。

二层砖混房前是一个大型的稻场，这本来是乡间每家每户用来晒稻谷、晒棉花用的。如今大大的稻场里，摆满了方桌、长凳，长凳上的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茶聊天。

“夏老爷子，明明前不久身体还硬朗着的。”一个头戴白色方巾的中年妇女说道。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那可不，每次经过他们家，不是晒棉花，就是摆弄他那些木头，看起来还相当精气神的一个人……咋个说走就走。”

“什么也预料不到啊，你看看夏海春老婆……不也是。”中年妇女故意把头低下，小声说道。但夏野还是听到了。

男人连连叹息，又说道：“咋个夏海春只知道照顾她老婆，不把他们家老头子接回家去。”

“说是老人在城里住不惯……我看，他就是不想亲自照料老人，这下……”

坐在对面长板凳上的夏野一下子站起，她准备朝那边走去，却被李寻欢拉住。

她忍住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说？

李寻欢把她拉回了屋子。

一楼敞亮的中厅里摆满了桌子，桌子上铺着红色防水布，摆好了齐整整的碗筷、烟酒，厨房在另一侧，好几个中年妇女一边煮饭，一边闹嘻嘻地在聊着。

煮食物的锅不断冒出热气，热水被新填了一瓶又一瓶。小孩子跑来跑去，打打闹闹。

倒不像是丧事，竟像是过年。

他们去到二楼。

这间楼房是夏海春给老爷子盖的，简简单单地装修过了。一层是老爷子的屋子、中厅和厨房。

二楼有两间客房，一个是给夏野和夏小志住的，一个是给夏海春夫妇住的，还有最里面那间，放了一些杂物。

透过二楼的窗子，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稻场上的人、可以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

“他们家孙子还在读初中吧……那个女孩子，刚刚还坐在这儿，是今年大学刚毕业吧。”

“听说在考研究生呢。”

“哎……考什么研究生，女孩子家家的，要那么高学历干什么。”

“就是就是，找个般配人家嫁过去当媳妇就好了。”

“这以往还确实能找个不错的人家……只是现在……”

瓜子被嗑了一地，夏伯母一边含着泪，一边在那弯下腰来扫地，夏野之前说要帮忙，伯母只叹气说道：你好好陪着爷爷，过一会就见不着了。

此刻她把热水一瓶连着一瓶地放到桌子上，其他人则仿佛把自己当作了贵宾，开心地聊着天。

“这些是真的是相当冷漠。”夏野突然说道。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李寻欢说道。

“你为什么拉住我，不让我骂他们两句。”

“你骂他们两句，只能让他们添加更多声音，打扰了你爷爷的清净。”

李寻欢说得是对的，此刻夏野爷爷的棺材正放置在人群旁边，人们见怪不怪地选择漠视，喧喧闹闹，而老人家却在那里，长眠于地下。

时不时有人趴在棺材上哭，哭声嘹亮、凄惨，却起起伏伏的，像个拟好的曲子，难道连哭声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夏海春手捧遗像，坐在旁边。他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呆呆地坐着，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夏小东和夏小志在旁边烧着纸钱。

村子里的习俗：接续香火，是不准女孩子做的。

夏野和她妈妈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了。

“你是怎样看淡人群的冷漠的。”

“淡漠的回之以淡漠，温暖的报之以温暖。”站着夏野旁边的李寻欢说道。

夏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除了感觉到近亲的温暖，便只剩淡漠。

“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了，我爸和表哥都没时间送你回去，我也还要再过两天，等丧失办完，你……可以自己回去。”夏野说道。

李寻欢不说话。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三天里，夏野参与的，他也跟着一并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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