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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第1页）

人既已亡，后事要紧。鸳鸯和李纨扶着贾母，又叫宝玉也出来外间，平儿等在里面给凤姐净身穿戴。忽见贾政贾珍等匆匆过来，贾珍跪在跟前向贾母道：&ldo;中枢处接到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平安州叛乱，节度使在内的二十五名官员殉城了，名单里有贾琏的名字。&rdo;贾母急问：&ldo;你可看清楚了？&rdo;贾珍道：&ldo;并无重名者，确是无疑。&rdo;宝玉忙跪到贾珍跟前问：&ldo;林妹妹呢？&rdo;贾珍道：&ldo;家眷等尚不知所踪。&rdo;宝玉登时头顶过雷，心中无它，来回就颠倒&lso;不知所踪&rso;四个字。这里一屋子人轰然落泪，哭了好一阵，贾政眼见贾珠贾琏俱是盛年早逝，下一辈中已无栋梁可堪家业，心中悲戚难尽，又恐贾母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些，忙亲自扶回去，叫大夫诊了脉，又开了两剂安神的方子才罢。

王夫人吩咐李纨在贾母处好生伺候，又回来凤姐处，平儿上前请示棺材的事，王夫人拿帕子擦了擦泪道：&ldo;家里如今也凑不出什么银子，凤丫头的体己想来还有不少，你素来也稳妥，棺材和丧事上的花销先从这里头出，等完了事你再列一个账目与我瞧瞧罢。&rdo;平儿道：&ldo;太太不知，二奶奶的体己早就不剩多少了。&rdo;王夫人疑道：&ldo;我估摸着不至于，你细说来。&rdo;平儿道：&ldo;先是舅太太家里抄家，存在那里的好些一并被抄了，这一遭太太是知道的。再就是外头放利的银子一大半没收回来，上回吊死的旺儿媳妇就是因为这事。这几日上百口人的遣散费又是好大一笔开支，加上平日里零零碎碎贴补家用，到如今通共剩了几百两银子，我劝二奶奶俭省些，她只说怕人知道没钱更加笑话她，拿她不当一回事，走得几步算几步，因此也不曾对太太说，只对外强撑着脸面。&rdo;王夫人听了，半晌叹道：&ldo;这话我信，但是说出去，家里上下又有几个人会信呢？&rdo;平儿见如此，因凤姐贾琏俱死，自己早已起了痴心，倒也不用顾虑太多，遂向王夫人道：&ldo;太太不必忧心，若许我当一些二奶奶屋里的东西，倒也能把后事给办完了。&rdo;王夫人也别无他计，只好说道：&ldo;既如此，你明日列张单子与我看了再说吧。&rdo;

第二天平儿回过王夫人，便将凤姐屋内一半摆设拿去当了，命人买了两口杉木棺材，停放在梨香院，一口装殓了凤姐，一口留给贾琏，把余下的钱交到账房上，以备丧事上的支用，饶是如此仍有管家婆子们不时来问，或是这里短人了问她要，或是那里短钱了问她要，幸而梨香院内有尤氏和李纨不时过来帮她照看，才能稍喘口气。李纨悄对尤氏道：&ldo;可怜平儿只剩一个人，我有心求老太太叫她跟了我去，只是凤丫头这几年在钱财上捣鬼不少，怕人说我有这上面的图谋。&rdo;尤氏道：&ldo;别着急，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帮你一起去回老太太和二太太。&rdo;正说着，见几个老婆子又拉着平儿往园子里去了。

进来园子，婆子们便拉着平儿一处一处指看，只见树上的果子被摘得光秃秃，池中荷叶被拔得七零八落，枝上花儿朵儿被掐的稀稀疏疏，婆子们抱怨道：&ldo;前两日那些被裁去的婆娘们趁我们不注意，临走竟把园子糟蹋成这样，咱们今年别说额外有收益了，竟连供给上头的数目也凑不齐了，姑娘给我们评评理，这可怎么是好。&rdo;说着一个个垂头丧气，平儿劝道：&ldo;你们留下来她们走了，自然心中有怨气，别去跟她们计较。这些花叶果子，原是得风水雨露极易滋长的，满打满算这些损失也不过几十辆银子。&rdo;说着把手上两只虾须镯褪下来，递给那几个婆子道：&ldo;这两只镯子拿去当了分分，也够补偿你们了。&rdo;婆子们忙道：&ldo;哪里能叫姑娘白担待了，我们大不了赔上这一年功夫就是了。&rdo;平儿道：&ldo;我不是跟你们客气，这镯子我也戴了许久，如今正不想戴了，拿去吧。&rdo;婆子们见她如此说，脸上堆笑道：&ldo;还是姑娘人慈心善。&rdo;方接过去千恩万谢的去了。这里平儿却不急着出园子，顺着树荫往前走了一段，来至沁芳桥上，只见桥下清溪缓缓，几尾彩鱼正在追逐游曳。

只说宝玉这两日晚间噩梦连连，每每从梦中惊醒，袭人麝月等守着温言相劝:&ldo;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千万别胡思乱想，叫老太太、太太担心。&rdo;宝玉因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也不住的安慰自己：&ldo;对，对，战事不定，烽烟阻道，兴许这些消息都不可靠，说不定林妹妹和紫鹃已经到了苏州。&rdo;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到底梗了块石头，茶饭不思，百般不适，袭人只怕他憋坏了，便强拉着到园子里散心。这会子宝玉正坐在一块山石上发呆，忽听见前面吵嚷起来，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喊道：&ldo;平儿姐姐投水死了。&rdo;宝玉心里一惊，慌忙跑过去看，只见平儿浑身湿漉漉被放在桃花树下，人已气绝，宝玉想起平儿素日为人，又想她和黛玉一般的身世可怜，忍不住扶着树痛洒起泪来。一时李纨尤氏等都赶了过来，见她殉主而死，叹道：&ldo;这孩子，何苦来!&rdo;众人心中着实惋惜，不免又为她洒泪叹息一番，拿白帕子给她掩了头面，命人用竹架子抬到梨香院去了。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听说，深赞她的忠节，便命先拿另一口棺材把平儿装殓了。恰逢上有旨意诰赠，统计此次殉城官员遗属情况，贾府便把平儿及其殉节一事报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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