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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凤姐知道裁人的事必须干脆利落，否则里头沾亲带故的搅和起来，个个都来求情，就不好办了，因贾琏不在家，她便回了贾政和王夫人，把外头管家赖大、林之孝、周瑞等，里头管家婆子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等都叫来，安排道：&ldo;从老太太起，各处的丫头裁四个，婆子媳妇裁四个，外头小厮统共裁掉三十个，你们擦亮眼珠子，把素日里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挑出来，趁这次一并都裁出去。里头针线上的人都裁掉，这些活儿交给各处丫头们一并做了，花匠都裁掉，活儿交给各处婆子媳妇们一并做了，马夫轿夫都裁掉，活儿交给小厮们一并做了，十番上的女孩子和管她们的干娘都裁掉，家庙里小和尚小道士还有贾芹一伙人的差事都裁掉，让他们自去云游，改投别的寺庙去。告诉这些人，把手上的活计交接清楚，三日内由你们领了来我这里，拿契子，领遣散费，若过了三日，遣散费也没有了。&rdo;这里众人答应去了。凤姐又吩咐平儿道：&ldo;不论哪个主子来托情要留人，就说我说的，今年留下他们，明年府里上下都喝西北风去。&rdo;平儿点头道：&ldo;知道了，趁这会儿没人，喝完了药躺一躺吧，眼瞧着又要好几日不得闲了。&rdo;说罢仍扶凤姐回里屋去了。

次日早上，平儿吩咐小红：&ldo;吃过饭你就领着巧姐儿去园子里逛逛，咱们这里怕是要闹腾几天，别让她受了冲撞。&rdo;于是小红哄着巧姐去园子里玩耍，进来漫步走到翠烟桥上，正看鸭子戏水，听见背后几个人吵吵嚷嚷走过来，扭头一看是怡红院的春燕和三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嚷嚷道：&ldo;先前你说的斩钉截铁，说宝玉会求太太将你们这些丫头都放出去，我才放了心，提前把你许了人家，也收了聘礼，如今倒不放你，倒把我们几个老的裁掉了，我和你姑妈姨妈都是一把老骨头，出去可怎么过活？&rdo;另一个婆子道：&ldo;不是看在你女儿我外甥女还要留在这里瞧人脸色，咱们有什么不能豁出去闹一场的，反正是要走的人了，好歹也去二奶奶面前理论理论。&rdo;一行说一行过了桥，出园门往凤姐处来，春燕见她妈和姑妈姨妈都发了老火，少不得一路跟过来一路劝。

来至凤姐院内，见有十来个被裁的婆子围着管家婆娘，说的说，哭的哭，闹的闹，正乱作一团，她们便也凑上前去，春燕姑妈见周瑞家的抽出身来要往屋里走，赶忙上前拉住陪笑道：&ldo;周嫂子，带我也进去求见一下二奶奶吧。&rdo;周瑞家的并不让她进，只撩起一角帘子使个眼色，让她往屋里看，只见屋内王善保家的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道：&ldo;眼瞧着大太太下不了床了，奶奶这时候把我这打小的陪房撵出去，这是要谁的命啊！&rdo;凤姐只管闭着眼养神，听她在地上干嚎一阵，方才睁开眼冷笑道：&ldo;太太屋里的东西都快被你搬空了，若不是看在陪房的份上，早把你捆了送衙门去，怎么还有脸来这儿现眼，滚！&rdo;那王善保家的见首尾败露，忙不迭爬起来顺着门缝溜走了。周瑞家的放下帘子，对春燕姑妈道：&ldo;瞧见了没，你们平日里中饱私囊的事，二奶奶这里都有一本账，还要不要进去？&rdo;春燕姑妈怯了脸，扭头退开来，又见春燕姨妈正拉着林之孝家的说道：&ldo;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偏我们家四个裁掉了三个，你老人家一家三口，外头管家，里头管家，小红姑娘带着巧姐儿满园子的逛，可是一个都没裁，这不是欺负人吗？&rdo;林之孝家的红了脸，甩开她的手说道：&ldo;外头是外头，里头是里头，轮不到一起说，芸二爷早就备好大轿要接我们小红进门，不过暂且留在这里替二奶奶分担分担，你少胡嚷嚷。&rdo;赖大家的见几个老的纠缠不清，拉住春燕唬道：&ldo;还不快劝劝她们，再这么闹下去，让二奶奶听见，索性连遣散费也没有了。&rdo;春燕听了忙拉她们到一旁劝解。

一时院子里又跑来几个小丫头子，跪在帘外哭着说别撵她们出去，平儿少不得出来劝慰一番。也有家里殷实些的，跟管家婆娘交了差，到东边屋子里，丰儿盯着她们按完手印，放了契子和些许遣散银两，交待马上领出去的。如此这般，从早到晚，主仆几个饭菜汤水也只是抽空胡乱填塞一些，直闹了五六日终于打发将尽。这一日晚间人都散了，凤姐再也支撑不住，脸色煞白，向平儿道：&ldo;去请个大夫来，我心口闷得慌。&rdo;平儿忙扶着凤姐倚到床上，到外间打发人去请大夫。这时丰儿拿了一封信进来，向凤姐道：&ldo;旺儿刚才来回，二爷半个月前写的信今天才寄到家，给老爷的信中说已经到了平安州，这一封是给奶奶的。&rdo;凤姐合着眼说道：&ldo;放这儿吧，去把这几天的花销列个总账来。&rdo;丰儿应了出去。

凤姐在床上歪了一会儿，睁眼坐起来拆信，却见信封里只有一张休书，粗粗看到底，字虽认得不大全，贾琏二字落款和手印却看得清清楚楚，登时胸口砰砰直跳，恼恨之极，两行热泪滚下来，嗤嗤两声将信撕碎扔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平儿正端了药进来，忽见凤姐晕在床沿边上，赶忙过来扶起唤她，一面顺气，一面掐人中，一面又催人赶紧去接大夫，过了半日始终不见醒转，急的平儿心慌。一时大夫过来，一瞧面色，搭到腕上试试，又翻开眼皮瞧瞧，向平儿等说道：&ldo;夫人已经不中用了。&rdo;平儿赤胆忠心的跟了凤姐十来年，此刻见她去了，不由得伏在身旁恸哭起来。片刻，贾母王夫人等都得报过来，见了越发可怜，又问大夫，说是心气过盛耗损元气，长虚久亏又逢一时激愤，以致胸痹而亡。贾母忍不住洒泪道：&ldo;这孩子终究太好强，也不吭声，强撑成这样。&rdo;众人又瞧见撕碎了的休书，不由得声声叹息，宝玉站在一旁暗暗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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