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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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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生日将至，央黛玉为他的玉新穿个穗子，贾母也说好，黛玉只好为他穿，谁知玉一触手，绛珠灵识便觉眼前有无边无际的漫天大火，惊惧之下，几乎没将玉掷于地上。绛珠稳住心神再以灵识探看，只觉自己于火中却不觉烈焰灼热只是和煦温暖。宝玉这里见黛玉愣神，便出言叫她，黛玉借口自己正想穗子的颜色，宝玉听了也不理论，回身仍同贾母商议说笑。黛玉想这玉果然有些来历，是件仙宝也说不定。

当下宝玉生日这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象往年热闹。姐妹中皆有礼相送，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为应景而已。黛玉亦不能免俗，写诗于银红笺上，早起来至怡红院中送与宝玉，宝玉才戴了冠正要去各处行礼，黛玉拜下递上诗笺，宝玉揖不迭，接过看时见上面写的是：

妹敬贺玉兄芳辰

器原珍瑟彼，品更重温如。

元圃光难掩，蓝田宝盖沽。

山行神朗朗，渊穆性存存。

直须瑜不掩，始可韫而藏。

有斐奇光见，无瑕太璞完。

痴情思抵鹊，盛气羡飞虹。

方形圭不玷，圆象碧同名。

投思青案报，献并白环看。

筍班澄鹭序，葱珮焕龙门。

潜渊珠彩映，封匣镜光埋。

长笛宜吹凤，清壶早贮冰。

握来宜榖音，怀处想琼敷。

宝玉看罢谢过，说：“我一会儿还要去潇湘馆看姨妈呢。”黛玉道：“亏我来了，免得你空跑，妈有事回家去了，这两日不进来。”两人正说着，袭人催他快去前厅，宝玉告了辞忙忙的走了。黛玉回房中歇了一时，便到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内，诸人都在那里，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黛玉便与众人玩笑，原来宝琴、岫烟、平儿皆是这日。一时平儿也到了，众人都笑说：“寿星全了！”上面四座，定要让他们四个人坐，四人皆不肯。薛姨妈并不吃酒，便到议事厅上歪着听两个女先儿说书解闷。探春又将各色吃食，拣了命人送给薛姨妈去。

宝玉便说：“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众人中有说行这个令好的，又有说行那个令才好的。黛玉道：“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令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那个来就是那个。”众人都道：“妙极！”即命拿了一笔砚花笺。众人想了一回，共得十来个，一一写了。搓成阄儿，掷在一个瓶中，探春便命平儿拈。平儿向内搅一搅，用箸夹了一个出来，打开一看，上写着“射覆”二字。宝钗笑道：“把个令祖宗拈出来了。射覆从古有的，如今失了传。这是后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这里头倒有一半是不会的，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便叫他们行去，咱们行这一个。”

说着，又叫袭人拈了一个，却是“拇战”。湘云先笑着说：“这个简断爽利，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没的垂头气闷人，我只猜拳去了。”探春道：“惟有他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宝钗不容分说，笑灌了湘云一杯。

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宣，只听我分派。取了骰子令盆来，从琴妹妹掷起，挨着掷下去，对了点的二人射覆。”宝琴一掷，是个三。岫烟宝玉等皆掷的不对，直到湘云方掷了个三。宝琴笑道：“只好室内生春，若说到外头去，可太没头绪了。”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罚一杯。你覆他射。”宝琴想了一想，说了个“老”字。湘云听了，四下乱看，忽见门斗上贴着“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便说“药”字。一时众人射覆吃酒罢，又该对点搳拳，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便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玩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却忽然不见了湘云。只当他外头自便就来，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儿。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的着。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说：“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石板磴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蹬子上，业经香梦沈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湘云口内犹睡语说酒令，嘟嘟囔囔说：“泉香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磴上还睡出病来呢！”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众人，又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纳凉避静的，不觉因多罚了两杯酒，娇娜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悔。早有小丫头端了一盆洗脸水，两个捧着镜奁。众人等着，他便在石磴上重新匀了脸，拢了鬓，连忙起身，同着来至红香圃中。又吃了两杯浓茶，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一时又命他吃了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当下又选了几样果菜给凤姐儿送去，凤姐儿也送了几样来。宝钗等吃过点心，大家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倚栏看鱼的，各自取便，说笑不一。探春便和宝琴下棋，宝钗岫烟观局。黛玉和宝玉来在一簇花下，黛玉因惦记着他的玉，便借口穗子松了要来一看，宝玉便把玉摘了给黛玉，黛玉说：“玩你的去吧，我穿好了再给你。”宝玉便自己去看探春的棋。黛玉拿了玉走至后廊下无人处，再以灵识探玉。

只见那漫天大火中，有一女子人身蛇尾，生得纤弱袅娜，却将一遮天大鼎高高举起。黛玉正待再看，只觉胸口一痛，接着遍体寒彻骨，如坠冰窖。忙收了灵识，握着胸口喘气。被酒醒的湘云看见，笑道：“这么好的天，你各人在这捧什么心？”黛玉见她来了，又拿自己打趣，也无话可回，只携了湘云一同往前面找众人玩笑去了。

只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进来。那媳妇愁眉泪眼，也不敢进厅来，到阶下便朝上跪下磕头。探春因一块棋受了敌，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便折了官着儿，两眼只瞅着棋盘，一只手伸在盒内，只管抓棋子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因回头要茶时才看见，问什么事。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妇说：“这是四姑娘屋里小丫头彩儿的娘，现是园内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听见了，问着他，他说的话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撵出去才是。”探春道：“怎么不回大奶奶？”林之孝家的道：“方才大奶奶往厅上姨太太处去，顶头看见，我已回明白了，叫回姑娘来。”探春道：“怎么不回二奶奶？”平儿道：“不回去也罢，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既这么着，就撵他出去，等太太回来再回：请姑娘定夺。”探春点头，仍又下棋。这里林之孝家的带了那人出去不提。

黛玉这里将玉还与宝玉，仍旧带上，二人站在花下，远远见了，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也倒一步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起威福来了。”宝玉道：“他干了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根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做筏子。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止乖呢！”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也太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他们一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不短了咱们两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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