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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罪与罚4（第3页）

“在我们一贯的想法中，永恒一定是个无法理解的概念，那个东西一定是极其巨大的。可是，永恒一定是硕大无比么？或许事实并非如此啊！比如说，它也许是一间屋子，很小，就像农村里简陋的澡堂，给油烟熏得漆漆的，角落旮旯里满是蜘蛛。或许永恒就是这样。您知道么，我常常以为这样就是永恒了。”

“难道您的想象力就到此为止么？难道您没发现还有比这更让人欣喜、也更加自然真实的东西么？”拉斯科利尼科夫面色极为痛苦地失声喊道。

“更加自然真实？说不定这就是事实呢，真实不真实又不是我们说了算！我还真有心要故意让它变成这个样子！”斯维德里盖洛夫答道，一脸似笑非笑。

拉斯科利尼科夫感觉这回答真是岂有此理，心中陡然生起一片冷意。

斯维德里盖洛夫抬头注视着他，突然纵声大笑了。

“呵呵，咱们发展到这一关系真是出乎意料啊！”他突然扬着声音喊道，“就在半小时以前，咱们还互相仇视呢，也没有见过面，我们之间还有桩事情没解决呢；瞧瞧，咱们这半个钟头都瞎扯了些什么，咱们的要紧事倒是抛在一边了！呵呵，我早说过咱们本质是一样的，没错吧？”

“麻烦您，您屈尊来此，究竟有何贵干？”拉斯科利尼科夫气得鼻子歪了，“请您别再隐瞒……再说……再说……我也没闲着，我时间宝贵，一会还要出去……”

“好的，好的，我不再打扰您了。令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是否将要嫁给卢任？也就是彼得·彼特罗维奇先生？”

“我真希望您能回避令妹的问题，最好连她的名字也不要提到。我真有些怀疑您是不是真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因为您竟敢无视我的存在而直接说出她的名字。”

“可是，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讨论她的问题呀！我怎么可能只字不提她的芳名呢？”

“唉，既然您是想谈论这个问题，那您就尽管直说好了；不过，麻烦您直截了当地说，不要拖延时间了！”

“这位卢任先生，也就是我妻子的亲戚，不知道您是否见过他？如果您跟他相处过半个小时，或者听到过关于他的真实可靠的传闻，我想您一定对他的道德品质有所了解。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嫁给他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想，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这么做是出于对自身家庭的考虑，可惜她太欠缺慎重的考虑，依我看，她过于大方地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幸福。我早就听到过有关您的传闻，我想，如果能够解除这门婚约，而又不会损害令妹的利益，您会非常高兴。而今，我和您有了直接的接触，对您的品质有了初步了解，那么我就更加紧信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您坦率说出您的主张，真是很幼稚的；请见谅，我的意思是，这些话简直是无耻。”拉斯科利尼科夫说。

“您一定认为我在为自己谋私利，您误会我了。罗季昂·罗曼诺维奇，请您相信我的品质，我又不痴不傻，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哪还能向您提到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刚才我还为自己辩护，因为我爱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我感觉自己成了牺牲者。可是现在，我不认为有这种爱情了，请您听我说，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任何爱意，可我以前千真万确感觉到了呀，我自己也迷惑不解……”

“原因很简单：您不务正业，道德卑劣。”拉斯科利尼科夫打断了他。

“没错，我不否认自己品德败坏，不学无术。但是，令妹那么优秀，我和她相处受到了许多潜移默化的熏陶。但是，现在说这些全是白搭，我自己心里也明白。”

“你早就明白这点了吧？”

“是啊，我早就隐隐有所感觉了。但是对此确信不疑是在前天，应该是到达彼得堡的时候。这和我在莫斯科时的想法大相径庭——当时我还在跃跃欲试地要和卢任先生竞争，设法争取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的芳心。”

“不好意思，我再次插一句：希望您能简明扼要地谈谈您来访的目的。我急着出去呢……”

“嗯，我很乐意说得简短些。我来这儿以后，决定作一次……旅游，那么就要做好事先的安排。我把孩子交给他们姨妈照料，他们生活得很优越，不愁吃不愁穿，也不需要我操心——何况我也不够格做他们的父亲。玛尔法·彼特罗芙娜一年之前送给我一笔财产，这已足够我所需的费用了。好，总算要谈正题了。我一旦把和卢任先生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可以安心去旅行了。其实我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对他毫无包容之心，可是让我生气的是，这门婚事居然是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在背后搞鬼，我真是太气愤了，于是和她大吵了一顿。现在，我想当面告诉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两件事：首先，她在卢任先生那儿得不到任何好处，恰恰相反，她只会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第二，我想就以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向她郑重道歉，我想赠送她一万卢布，以便促使她与卢任先生了断关系，我想，我很可能要赞成她与他决裂。所以，我想通过您的介绍与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见面，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也在场，我当面向令妹解释清楚。”

“恕我直言，您真是个，真是个疯子！”拉斯科利尼科夫听了他这番话，高声尖叫起来，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十分惊讶，“您，您怎么敢说出这种说来呢？”

“您的失态反应并不让我惊讶。但是，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大可以放心接受我这一万卢布，虽然我不算很富裕，但是我压根没把这一万卢布放在眼里，我完全，完全不需要这笔钱。而且，如果她不接受，我大概会稀里糊涂地挥霍掉它。还有，我提出与她见面的建议，绝对不是出于个人打算；我完全问心无愧。您也许暂时不会相信我，但是您和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迟早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是，老实说，我真是给令妹惹来了许多麻烦，所以我觉得很懊恼，我是真心的，我由衷地希望，能为她做一些好事，也不是为了赎罪，或者是想为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赔偿损失，只是单单想做点儿对她好的事。我实在没有特权，只干坏事——这就是我要为她做些好事的理由。就在五个礼拜以前，我还曾答应送她一笔巨款呢。如果我的建议里有一丁点儿私心杂念，那我完全可以送她更多的钱而不仅仅是区区一万卢布。再说，我也许很快就要结婚了，是和另一个姑娘，婚期快到了，所以，我就更不可能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抱有什么不轨企图了，请您千万不要抱此顾虑。如果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嫁给卢任先生，虽然是换了一个对象，但她同样会拿到一笔财产，这就是我最后要说的……罗季昂·罗曼诺维奇，请您别介意我说得这么直白，我只是希望您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考虑一下。”

至于斯维德里盖洛夫本人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自然十分冷静了，简直有一些置身事外的超脱。

“请您就此打住吧，别再说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说，“不管您的初衷如何，您这些话相当无礼，我是无法原谅您的。”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照您说的这样，我们老是被一些习以为常的形式搞得畏首畏尾的，真心想做些好事，反倒丧失了勇气，那么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只能是以恶对恶，勾心斗角了。您不认为这荒谬无理么？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不幸身亡，立下遗嘱，把我这笔钱赠给令妹，令妹想必不会拒绝呢？”

“不，她很可能会婉言谢绝。”

“啊？这不可能。但是，不，如果她执意拒绝，我也不强求。但是一万卢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在手头紧张的时候。请务必把我的这些话如数转告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

“不，让您失望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您要是不转告他，罗季昂·罗曼诺维奇，那我出于无奈，只得想方设法自己去见她，那样，我就要打扰到她了。”

“这么说，只要我转告她，您就不再骚扰她了？”

“我也说不清楚，事实上，该怎么和您说我一点也不知道。说实话，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见见她。”

“我劝您还是不要心存妄想了。”

“可是我就这么想见她。可惜您并不了解我。有可能的话，咱们可以更熟悉些。”

“怎么，您觉得有进一步接触的必要么？”

“当然，我相信我们会进一步加深了解的。”斯维德里盖洛夫说着，面带微笑，站起身来，拿好帽子，“您不知道，我并不想来冒昧打扰您，我甚至在来的路上都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就在不久之前的一个早上，我见到您的脸色着实吃了一惊……”

“不久之前的一个早上？您是在什么地方见到我来着？”拉斯科利尼科夫有些惴惴不安。

“那次是偶然见到您了……我老有种想法，总以为您有什么地方对我有好处……不过，放心好了，我不会惹人心烦的，那太不识趣了；就算是和赌徒们在一起，我也会相安无事。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斯维尔别依公爵，官职显赫，我就从不让他觉得腻烦；我还曾经在普里鲁科娃夫人的纪念册上签名留念，兴致勃勃地谈起拉斐尔的圣母像；我和玛尔法·彼特罗芙娜一起生活的时候，也从来没离开过她，七年来一直如此；以前，我常常在干草广场上维亚泽姆斯基的大本营里过夜，还曾经计划参加别尔格的气球环游活动哩。”

“好了，就这样吧。冒昧问一句，您不久就要去旅行么？”

“我去旅行什么呀？”

“就是这个‘旅行’嘛……您刚刚还说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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