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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包法利夫人17（第2页）

“多好的天气呀！大家都出来啦！现在刮的是东风。”

两个人都对他爱理不理的，而他却非常恭敬地跟在他俩左右，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路过铁匠店，拉里塔夫乘机拐进了一条小路，冲着仍向大路走的莱里特喊道：“回头见，玩得快乐，莱里特先生。”

“你可真会应付人啊！”她笑着说。

“本来就不应该被人打搅，”拉里塔夫认真地说，“上帝赐我……”

看见包法利夫人脸红了，拉里塔夫打住话头，连忙把话题转向天气和散步的情趣上来。草地上长出了一些雏菊。

“这些雏菊非常美，本地害相思病的情人们可以用它来祈求上帝保佑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说我也去搞一朵来，好不好？”

“怎么？你也得了相思病吗？”艾玛轻咳了一声，问道。

“哎！哎！上帝知道！”拉里塔夫回答。

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草地上。有撑着大伞、拎着菜篮、牵着小孩的管家妇女，有穿着蓝袜子、平底鞋、戴着银戒指的女佣，她们浑身散发着牛奶味，使许多人都躲着她们。从宴会的帐篷到广场之间，乱哄哄的到处是人。这时，评审的时间快到了，农民们陆续走进用长绳拴着桩子绕出来的大圈中。

圈中还圈着牲口，这些牲口嘴冲着绳子，从里向外看去，大大小小的屁股杂乱地挤成一排。几头慵懒的猪正在拱土，不时传来牛羊的叫唤声。伏在地上的母牛悠闲地反刍着胃里的草料，不停地眨着沉重的眼皮。许多牛蝇在它们头上嗡嗡乱飞。光着膀子的农夫们拽住公马的缰绳，试图降住乱蹬蹶子、朝着母马嘶叫的公马。母马则伸长披着马鬃的脖子，与躺在身边的小马驹厮磨。这许多的牲口圈在一起，动起来时有如随风起伏的波浪，其间有雪白的鬃毛，牛羊的尖角，还有来回攒动的人头。在离场子一百多步远的地方，有一头戴了嘴套的大黑公牛。它的鼻孔上穿一个铁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如一头铜牛。身边有一个衣着破烂的孩子牵着它。

这时，有几位看上去有身份的人，迈着很重的脚步，从两排牲口之间走过，每看过一匹牲口之后还低声说些什么。其中一位看上去地位最高，边走边做着记录。这人是评审团的主席德罗泽雷先生。他认出了拉里塔夫先生，忙一脸带笑地走过来讨好地说道：

“布朗瑞先生，你总不会扔下大伙儿的事情不管吧？”

拉里塔夫说他怎么也不会那么做，可是主席一行人刚刚离开，他就对艾玛说：

“说实话，我才不会去呢。陪你要比跟他们在一起有意思得多。”

拉里塔夫虽然不给展览会以正面评价，但却给警察出示他的蓝色请柬，以便自由通行，时不时地还会站在某件展品前面。但发现包法利夫人对展览并不感兴趣，于是，他马上转变了话题，嘲笑日奥镇女人们的衣着打扮，接着又为自己的不修边幅表示歉意。他的装束非常古怪，土气和讲究相掺杂。相比于平常人的打扮，他倒是显露出了自己的生活的与众不同：情感生活随便，受一部分艺术的影响，还有某种蔑视大众而做的刻意的求新求异。总之，他的外表既引人注目，又使人反感。例如，他的细麻布衬衫袖口上满是褶皱，他的灰色斜纹布的背心套在衬衫上面，风一起，背心领口便会鼓出他的衬衫。他穿着有宽条纹的裤子，脚踝处露出他穿的中国布靴子，上面镶着很亮的漆皮，甚至能照出脚下的草。他穿着这双鞋在马粪上随便乱踩，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歪戴着草帽。

“而且，”他继续说，“一个人住在乡下……”

“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艾玛接口道。

“是啊！”拉里塔夫又接道，“你想，这些乡下人哪里见过礼服的多种款式。”

于是他们一起聊到了乡下庸俗的生活、郁闷的气氛、毫无希望的未来。

“所以，”拉里塔夫说，“我一直生活在苦闷中。”

“怎么会呢？”艾玛显然非常吃惊，“你难道过得不快活么？”

“是的！瞧，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很快活，那是在人群中，我不得不戴一个假面具。然而，多少次，望着月光下的墓地，我总是想：这样的生活还不如追随地下的人们好呢！”

“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留恋你的朋友吗？”艾玛说道。

“朋友？”他冷淡地说，“我的朋友都是些怎样的人！有哪个朋友曾真正关心过我呢？”说完最后一句，拉里塔夫不由地撇了撇嘴角。

这时，一个抱着一大堆椅子的人从他们后面走来，并从他俩中间穿过，椅子堆得非常高，掩住了他整个人，只把鞋尖和十个指头露在外面。这人是掘坟人勒斯特勃得耳，他把教堂里的椅子搬出来，租给大家坐。这人的脑子很灵，马上就想到这样做有利可图。果然，租椅子坐的人非常多，都不知道该先给谁坐了。乡下人有在热天坐椅子的习惯，因为椅子的垫子总能闻到一股香烛味，而且椅背上还有很厚的一层蜡，他们连坐椅子时都变得虔诚了。

艾玛又挽住拉里塔夫的胳膊继续走，拉里塔夫仍然在说个不停：

“是的，很多机会都被我错过了，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如果我能碰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让我不再这样盲目无聊的话，如果我能找到……啊！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克服所有困难，一定不要再一次错过机会！”

“可是，”艾玛说，“我总觉得你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

“是么？你真的这样认为？”拉里塔夫问道。

“是啊，因为，你看，”她说，“最起码你自由。”

犹豫了一下，她又接着说：“而且，你又不愁没钱花。”

“你是在取笑我吗？”拉里塔夫问道。

艾玛发誓她绝对没有取笑他的意思。突然一声炮响，人们马上潮水似地涌向镇子。但是礼炮放错了，州长们还没有出现。评委们显得很尴尬，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还好，一辆带活动篷的四轮出租马车从广场的尽头走来，一个戴白帽子的车夫正在用力地驱赶着那两匹拉车的瘦马。邦南连忙命令士兵取枪，自卫队长也下了同样的命令，士兵们便乱纷纷地挤在取枪的地方，场面有些混乱，有的人还忘了戴领章。但州长的马车好像考虑到了大家会措手不及，瘦马拉着的马车，晃晃悠悠，迈着小碎步，来到了镇公所前，州长和自卫队和消防队已经摆好队伍，敲着鼓列队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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