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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第1页）

众人一发哄堂，东倒西歪地都笑倒了，傅恒心里惦着事，跟着笑一阵，偷眼看刘统勋，恰刘统勋目光也闪过来，只一对眼，彼此明白，傅恒因睐娘是自己府里荐来的，如今在钟粹宫是最得用的，便笑着给睐娘递眼色。偏被太后一眼看见，指着傅恒笑道：&ldo;你两个嘀咕什么，又挤眉弄眼的？罚说笑话儿，一人一个‐‐然后跟你们主子办正经事去！&rdo;乾隆笑道：&ldo;统勋是咱们大清的包孝肃，说笑话儿太难为他了，不如罚他大口吃了两个桃子。您看‐‐赏他的东西，恭谨得一点一点咬着进，这不也是雅罚？‐‐傅恒说一个吧！&rdo;

乾隆说罢，安顿坐了下去，见刘统勋虽略吃得快了点，仍是不肯放肆张口，想说句什么，又咽了回去。睐娘递茶过来，小声在乾隆耳边说道：&ldo;万岁爷，两位大人像是有要紧事，主子娘娘说叫奴才禀知了……&rdo;此刻天时正热，睐娘薄纱单褂，体气幽香若馥似麝，说话吹气如兰，乾隆不禁心里一荡，咳了一声定住神，听傅恒说笑。

&ldo;奴才也不大会说笑话儿。今儿老佛爷主子主子娘娘欢喜，当得巴结承欢。&rdo;傅恒笑道：&ldo;康熙朝名相索额图，其实是个怕老婆的‐‐&rdo;见众人都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ldo;他在南书房当值，天天要进去见康熙爷。偏这一天午觉起来，不知为什么事两口子犯生分，夫人使鸡毛掸子赶得相国爷走投无路，就钻了床底下去。夫人兀自探着身子打，一边打一边问：

&lso;你个狗娘养的，出来不出来！&rso;

&lso;老母狗&rso;，索相说，&lso;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rso;

&lso;你出来！&rso;

&lso;我不出来！&rso;

内廷里还在等着索相去理事，到未未时牌还不见他来，高士奇便知他在家又&lso;出事&rso;了，命人去唤，&lso;就说得去见主子呢！&rso;那人飞骑赶到索府，见家人都捂嘴葫芦笑，隔窗儿就喊&lso;索相，别误了见主子！&rso;&rdo;

傅恒说到这里，满院人已都笑得控背躬腰，太后捂着胸口问道：&ldo;他敢情是出来没有？&rdo;

&ldo;说话间索额图已经出来。&rdo;傅恒正容说道，&ldo;一头一脸都是灰……拍打着出滴水檐下，梗着脖子一路下阶，一头恨恨说：&ldo;哼！鸱嚣么？有万岁爷给我作主，我怕谁？！&rso;&rdo;

在众人大笑声中，乾隆起身，带着傅恒刘统勋出了钟粹宫。乾隆兀立在垂花门前，双眉压得低低的，眼睛适应着被阳光映得刺目的永巷。随着心里起伏的思绪，觉得一阵阵发烦：整整一个冬天，长江以北的山东、山西、直隶几乎没有一场透雨、一场大雪，许多地方旱得寸糙不生。入春以来却又黄水泛滥，豫东到淮南淮北决溃，冲得一塌糊涂，芜湖一带尽成泽国，连清江的河漕督署衙门都泡进水里。甘陕倒是一冬好大雪，但去秋歉收，家无隔宿粮的穷民百姓嗷嗷待哺。四面八方的饥民背井离乡扶老携幼，涌入湖广和江南趁食，弄得两江总督金鉷和湖广巡抚哈攀龙三日一折叫苦不迭。派户部尚书鄂善去江南赈济，回奏说苏北、南京已经传瘟，有的地方义仓形同虚设，没有银子、粮食、药物，饥民啸聚，邪教乘势传布，&ldo;将有不堪深言之事&rdo;。因此乾隆拜天坛祈年岁成，回宫又请太后去钟粹宫佛堂随喜，原是一腔心事疏散疏散的意思。击鼓传花，也为的有一份&ldo;解秽&rdo;心肠……

&ldo;万岁爷！&rdo;守在垂花门前的随行侍卫巴特尔见乾隆出神，上前一躬身说道：&ldo;外头的太阳‐‐毒的！身子骨‐‐要紧的！&rdo;

巴特尔是乾隆秋猎木兰，用一块奇秀琥珀向科尔沁王换来的蒙古有罪奴隶，憨直悍勇诚忠不二，由马僮改为三等侍卫，又进二等，还不到二十岁。他的汉话还说不好，艰涩僵硬他说这么两句也很吃力，乾隆不禁一笑，说道：&ldo;太阳&lso;毒的&rso;么？到承乾宫去，那里&lso;凉的&rso;！‐‐叫养心殿王耻送过大衣裳，朕该更衣了。&rdo;说罢也不叫乘舆，径自下阶，沿永巷向北，绕坤宁殿后踅往东，路南朝北第一座殿，便是承乾宫了。

这里已是&ldo;东宫&rdo;，历朝天子都不轻易在这里接见大臣的，乾隆七年之后，夏秋时却常常启用。刘统勋还是第一次来，觉得满新鲜。也不晓得为什么特特选这里召见说话，傅恒却知道为什么，原来，这座宫里有乾隆一段化解不开的情结，住的又是不久才从圆明园迁入宫里的两个爱妃‐‐嫣红和英英……傅恒想着，偷地一笑，忙又仰起脸，装作什么也没想，随乾隆趋步而入。

这座宫果然是凉快，因为坐南朝北，阳光和热风都透不进来，北边的殿字都很低，又临着御花园，紫禁城北海子那边带着湿气的凉风敞然而入，扑怀迎面。从焦热的太阳地乍进来，几个人都是心神一慡。嫣红和英英都去了钟粹宫大后那里，宫里留着的太监宫女见他们一行进来，&ldo;嗯&rdo;地跪下一片。

&ldo;起来侍候着。&rdo;乾隆一摆手，吩咐道，&ldo;给你们傅六爷和延清大人搬座儿，倒茶‐‐你们坐吧。&rdo;

两个人斜签着身子半坐在椅子上，接过茶都没有敢吃。他们都是常常面君奏对的，但今天坐的椅子和乾隆一样高，觉得心里有些忐忑，都稍稍伏低了腰身。正思量着如何开口，乾隆声音闷闷地一笑，说道：&ldo;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过了元宵节，除了尹继善在广州奏来的折子，没有好消息儿。朕已经惯了，听拆烂污折子。你们只情说起。&rdo;

&ldo;这封折子是讷亲和张广泗奏来的，倒是报的我军大捷。&rdo;傅恒双手将折本捧给乾隆，沉吟着说道，&ldo;请主子先御览一过，奴才们有些想头容再细奏。&rdo;

&ldo;嗯‐‐用这样的纸写折子？&rdo;乾隆接过折本说道。但也就是这一句话，他没有再说什么，仔细看那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折本。

刘统勋从来没有捱乾隆这么近坐过，此刻渐渐定住了心，偷眼打量乾隆，只见他穿一件蓝芝地纱袍，套着石青直地纱纳绣洋金金龙褂，项上的伽桶香朝珠油润润的，映着窗外的光熠熠闪亮，一双脚蹬着青缎凉里皂靴，回蜷在椅子腿间，全身压在肘上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蹙额皱眉全神贯注地凝视那份折子，一条梳得很仔细的发辫在项下搭了半个圈，又从项后垂下去。已经年过不惑的人了，看去还是那么颀秀，冠玉一样的面庞上毫不见皱纹，立坐行走，都显得十分精神。如果不是唇上那络浓密得漆染一样的髭须，还有眉棱上几根微微翘起的寿眉，换个地方，凭谁看也是个不到三十岁的英武青年。刘统勋不禁暗自掂掇，这主儿每日要披阅七八万字奏折，还要接见大臣，骑she布库样样不误，吟诗弄赋间棋书自娱，亏他怎么打熬得这么好的筋骨？又想到方才见的那群容色艳丽花枝招展的嫔御，哪个不是伐性之斧……正自胡思乱想，乾隆已看完了折子，问道：

&ldo;刘统勋，你发什么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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