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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第1页）

&ldo;啊！啊……主子！&rdo;刘统勋忙将思路从不该想的收摄到该想的地方，陪笑道：&ldo;奴才是走神了，瞧主子这么好的身子骨儿，想着自己好福气……&rdo;

乾隆点点头，仰望着殿顶的藻井，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又随口问：&ldo;你儿子今年中了进士，是第几名呢？&rdo;

&ldo;回万岁的话，二甲第二十四名。&rdo;

&ldo;叫刘墉？&rdo;

&ldo;是！&rdo;

&ldo;是不是个黑大个子、说话带点嗡声的那个？&rdo;

刘统勋有点迷惑地看一眼满脸茫然的傅恒，他不知道乾隆离开金川的折奏，突然问起这离题万里的事是什么用意，怔着答道：&ldo;那正是犬子，何敢劳动圣问！&rdo;

&ldo;朕缺人才呀！&rdo;乾隆喟叹一声，从肺腑里长长透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暗哑阴沉&ldo;‐‐文的武的，都缺！&rdo;他双手在椅把手上一撑，缓缓站起身来，悠悠地在殿中踱了两圈，倏地转过身来问道：&ldo;傅老六，嗯？是不是这样？&rdo;

傅恒正大睁着眼看他，猝不及防遭这一问，身上一颤：他知道乾隆已经看&ldo;懂&rdo;了这份假捷报折子，因离座一躬，正要答话，见乾隆捺手示意，忙又归座欠身说道：&ldo;回万岁爷的话，天下之大，人才代有层出。朝廷缺人才，是辅臣之责。而今文恬武戏，贪风渐炽，吏治又见不靖，这都因奴才办事不力，主上圣明，臣罪难道！&rdo;

&ldo;不要这样说，一人是一本帐。&rdo;乾隆不胜慨叹，悠着步子款款说道，&ldo;但你这话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大凡太平日久，君王易生骄奢之情，臣子易生怠堕之心。文恬武戏，这个话说得好！‐‐可朕万没想到，情况何止于此呢？现在的河工银子比圣祖时增加了四倍有余，每天还哭穷，河漕照样决溃、淤塞！一层一层的官儿，各按职分瓜分银子，割朝廷、刮百姓肥自己！一层一层往上哄！文的如此，武的更是越来越不中用，怕死爱钱打败仗，打了败仗还欺君！&rdo;他用手指无力地点点那份奏折，&ldo;你们必是看出了这个东西的蹊跷，讷亲，他当了庆复第二，连写折子用的折本都留在刷经寺，让莎罗奔用了去登厕！&rdo;他突然涨红了脸，一把抓起折子撕得粉碎，&ldo;呼&rdo;地一击案厉声道：&ldo;这两个混蛋‐‐误国‐‐混蛋！&rdo;

傅恒和刘统勋几乎同时从椅中弹立起来，匍匐在地。几个太监吓得脸雪白，爬跪到案前收拾碎纸屑，被乾隆一脚踢倒了一个，吼道：&ldo;滚出去！谁叫你们献勤来着？！&rdo;傅恒见乾隆气得浑身乱颤，膝行趋前连连叩头，说道：&ldo;皇上，且息……雷霆之怒……听奴奴奴才奏……&rdo;他喘息了一下，说话才流畅了些，&ldo;现在说讷亲失事，还是猜想。奴才以性命身家担保，讷亲决不敢步庆复后辙，与莎罗奔私订和约。何况松岗还在我手，下寨也是极要紧的军事冲要。如果没有再战余地，讷亲和张广泗也不敢写这样的折子……您少宁耐些，等一等儿。奴才料着川抚金辉，不日之内也会有折子奏来，那时才能知道前线实况……&rdo;

&ldo;金辉？&rdo;乾隆冷笑一声，压着气说道，&ldo;他是讷亲取中的得意高足。十二年从县令迁升到封疆大吏。这正是他报恩的时候，敢情不帮着老师来哄弄朕？&rdo;

刘统勋也向前膝行一步，叩头道：&ldo;臣以为，如果讷亲败得不可收拾，金辉也未必敢为他瞒饰。如果尚有胜望，朝廷亦不必计较讷亲小败之愆。前有庆复之事，已经轰动朝野，朝廷体面是要紧的……&rdo;

盛怒中的乾隆冷静了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把湘妃竹素纸扇子，慢慢摇着坐回椅上。乾隆想，他一即位便向上天立下宏誓大愿，&ldo;以圣祖之法为法，作千古完人&rdo;，但圣祖在位六十一年，圣文神武膜烈治化，几乎没有杀过二品以上的大员。自己才即位不到二十年，已经显戮了五六个封疆大吏和一个大学士。如果穷追眼下这事，讷亲这个&ldo;第一宣力大臣&rdo;自也难逃活命。这一条&ldo;刑戮大臣&rdo;史笔便和康熙没法比。讷亲自小在东宫便随了他，位分、亲情都是无人可比，口诏朱批，不知多少次夸奖讷亲&ldo;第一&rdo;，&ldo;有古大臣之风&rdo;、&ldo;忠君爱国之情皎然域中化外&rdo;，现在要杀这忠君爱国的古大臣，自己的体面也真挂不住……他咽了一口又苦又涩的口水，问道：

&ldo;朕以为刘统勋的话也不无道理，傅恒，你懂军事，说说看，讷亲还能不能扳回局面？&rdo;

傅恒在地下碰了碰头。他根本不信讷亲还有再战能力，更逞论&ldo;扳回局面&rdo;。如果还能打，情理上应该先收复刷经寺，然后再上折子报功请罪，何必请旨&ldo;调四川绿营维持粮道&rdo;？如今前线情势模糊，单凭一封漫天撤谎的折子，怎么回奏这个难题？踌躇着，傅恒缓缓斟酌字句说道：&ldo;这要看讷亲目下的兵力士气。粮道已经断了，讷亲还能在松岗固守，奴才想不懂这事。果真在下寨歼敌数千，莎罗奔还能据守刷经寺，这也是想不懂的事。松岗若无敌军围困，下寨又在我手，并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不率大本营回救刷经寺，反而要调四川绿营，奴才这一条也想不懂……&rdo;

他连着三个&ldo;想不懂&rdo;，听得乾隆心里又焦躁起来，问道：&ldo;依着你该怎么办？&rdo;

&ldo;回万岁！&rdo;傅恒已是得了主意，一顿首接着道：&ldo;现在调四川绿营使不得，因为绿营兵都在川东川南驻防，调动不能迅速也无密可保。设如松岗我军被困，不等大兵聚合，讷亲就要全军覆没，整个四川糜烂也未可知，所以皇上可以手诏讷亲张广泗，略斥其伪情，令其相机收复刷经寺，其余措置亦依势定夺，不必絮絮请旨。总之以歼敌为上，&lso;全军&rso;第一……主子，金川离这里几千里，断然不可直接指挥的！&rdo;

他没有说完，乾隆已是心里雪亮，傅恒说得中肯，情势极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坏得多，他沉默许久，说道：&ldo;就这样办吧。你代朕起糙这份谕旨。金辉、勒敏和李侍尧，未必都肯替他们瞒着‐‐朕料他们都要有密折奏进的。&rdo;

傅恒到殿角糙拟诏谕去了。乾隆因见刘统勋还伏跪在地下，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ldo;延清起来，还坐着吧。这里头没有你的责任。你没有当军机大臣，并不为德才不足，是刑部太离不开你。听说还是每日只睡不到两个半时辰？原来朕看好你的身子骨，却不知道有心疾。增半个时辰吧，睡三个时辰。朕要派几个大监到你府里侍候。&rdo;

&ldo;皇上！&rdo;刘统勋听乾隆这般体贴温存，心里一烘一热，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转，唏嘘了一下，强笑道：&ldo;臣是世受国恩的，已经侍候了两辈子主于。皇上这样待臣，就是磨成粉，报得了么？如今盛世，人口比康熙爷时多出一倍不止，好民宵小之徒也多，治安是极要紧的。吏治渐渐也有颓势，冤狱也不可掉以轻心。臣执掌国家刑典，一个不留心，或jian人漏网，或在杀了好人，岂不辜负了皇上的心？臣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可还有做不完的差使。又怕胥吏下属哄了臣去，略大点的事，不敢放手。臣知道这样儿是毛病，可也没有办法。&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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