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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厌抚摸着腕上的桃枝,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真实的东西。是在狱中桃亭亭亲手为他戴上的,他问了很多人,也没能找到与之同品类的桃树,只能凑和着挑了一截,精心编了许久。
桃亭亭注视着黑夜直到困意袭卷,才缓缓闭上了眼。他正欲睡去,忽然感到靠近的一阵温暖。苏厌轻轻的靠近,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柔软的吻,融化了黑夜的清凉,将星河亿万萧瑟地洒在天边。
桃亭亭只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平坦宁静,纵然他不认识这个世界,但是他认识苏压腕上的桃枝,那是他的东西,让他无法拒绝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院有南桃,为世所遗,而吾独喜,虽千万人不与吾往而决意。(《南桃亭亭记》)
“归亭。”
“我在。”
三人各端心思,在黑夜里睡去。明月升降,独自浮沉。几日之后,桃亭亭渐渐适应了新居所,何远对苏厌的行为举止已习已为常,每夜自动无视二人专于作业。春去花谢,一场又一场新雨连绵而下。苏厌立于苍松之下,丝丝细雨透过密叶渗下。桃亭亭出来时见他在树下,微微一愣,立刻撑起手中的油纸伞跑到他身边。“你怎么不到里面去等?”桃亭亭伸出一支手去捏他的衣衫,所幸只是略有潮湿,并没有被雨水打透。何远一手撑伞一手持伞回到寝舍,内心五味杂陈,不由得深深怀疑他过去十几年认识了一个假的苏厌。
“怕你看不见。”
他们于伞下相视一笑,石阶青雨,草色新蒙,归于蒙蒙烟雾中。
他们回到寝舍时,何远围着烧得旺盛的炉火,正读着一本展新的诗集。“归亭,你打算何时回去?”临近清明,学院休了假,学子们都收拾好行李赴家,赶在这场雨结束前与家人团聚,为祭祀做准备。苏厌和何远俱在京中,往年都是最后才离开学院。
“明日。我想到你家住几日,你家里事务烦忙,正好也可以帮帮你。”何远毕竟是从小与苏厌一同长大,瞬间就领会到了他话中的深层含义。
“亭亭不如也同来吧,你既无亲,一个人留在学院未免孤单。不妨到家里与我作个伴,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何远双亲早亡,何府早早便交到了他一个稚子手中,若享父亲军功,他本该直接入军营,却选择了入仕。
桃亭亭犹豫不定,看向苏厌,苏厌朝他颔首,他最终还是应允了。他孤身一人在京中,只用收拾些衣服打包便可。相处多日,何远与桃亭亭也日渐熟络,也算是桃亭亭少有的朋友。第二日早晨三人便一同到了何府,简朴素雅,书香世家,桃亭亭仰望对面的苏府牌座。内心发出一阵感叹,跟随着苏厌的脚步走进了何府。桃亭亭不由震惊,何府让起苏府就只有简陋而无书香。
假山石榭皆无,只有孤零零的厢房交错。府里只剩一个年过五旬的老管家看守院子,曾经是何夫人最亲昧的仆人。老管家给三人准备午饭的功夫,他们将陈久积灰的屋子打扫干净。
“亭亭。”
桃亭亭应声回头,苏厌持毛巾擦干了他额头的汗珠,何远阔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觑。苏厌待他好,他从未拒绝,好像无需多言,他们之间本该如此。苏厌与桃亭亭陪同何远祭拜了父母,苏厌就返回家中,何远与桃亭亭日渐清闲,何远携他逛了夜市,熟悉京中地型。分别这短短几日,于苏厌而言已是阔别。夜里兴感之由,偶作诗一首,由何远代为传达,何远接到信时,纵是十几年修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桃亭亭阅毕,独自徘徊许久,只在信中寄了一片桑叶。
雨过晴疏,虹影始现。冷清了多日的学院又恢复了人影。在苏厌和何远的教导下,桃亭亭只剩下一科几何未及格,引得多少人羡慕。何远只负责转达,从未见过信上的内容,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至清明后,二人更见亲近,形影不离。起初学院里还流传着兄亲情深的传言,但在苏德否认过并无私生子后,就有许多不同的声音,流言纷纷如雨后新笋。何远日渐忧愁,苏厌却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交完文章,苏厌正欲辞别,老院长却忽然唤住了他。苏厌恭敬地立在门前,
老院长犹豫片刻,开口道:“近来学院里多有流言,清者自清,勿以为扰。”
“谨遵教诲。老师以为,流言何以为流言?”苏厌坦然自若,笑对老院长深邃的目光,行完拜别礼拂袖归去。何远这几日沉迷于解司文先生出的题目,早出晚归,废寝忘食。苏厌回到寝舍,桃亭亭正于圆桌前临摹他的手迹。苏厌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桃亭亭习以为常。但手中的笔还是倾斜了方向,写错了字,幽怨地回头瞪着苏厌。
“你醒了啊,还难受吗?归亭说你受凉了,让我给你熬些药。他去饭堂,应该快回来了吧。来,趁热喝吧。别说,归亭的医术绝对值得信赖,还省去一笔看诊费。以前我跟他学过一段时间,没几天就坚持不下去。归亭讲起道理来,和教书的先生们一样滔滔不绝。”何远把药端到床边,桃亭亭直接拿起一饮而尽,想象中的苦涩迟迟未觉,只有一些丝微微的甘甜。何远见状十分愤愤不平,直接给桃亭亭打上了祸国妖妃的标签。
“归亭太不是人了,他居然还给你加了糖。我与他十几年的情分算是在今天断干净了。”何远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桃亭亭抱着手忍俊不禁。
正好苏厌提着食盒从门外走近,接道:“这样吗?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酥鸡块。”一听到美食,何远立刻双眼放光,放下药碗迫不及待地跑到苏厌身边,接过食盒在桌上摆开,阵阵肉香瞬间溢满。“啊,只有这个荤菜,越来越清淡,是你苏府没落了还是我诺大学院饭堂没人,太凄惨了。归亭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对我的。”何远满脸委屈的抱怨,手上却已拿起木筷夹上了鸡块。
“下次我去吧。”一听桃亭亭主动请缨,何乱激动地手舞足蹈,口中的鸡肉尚未咽完,就忍不住道:“这好,这好,亭亭就是活菩萨转世,每次出手都能有山珍海味。唉,苏厌你多跟亭亭学学,每次都清汤寡水,若不是我强烈要求,这唯一的荤菜都不能拥有。”
苏厌端碗坐在床边,冷冷地回了句:“不行,他不去。下次你去。张口,我喂你。”桃亭亭顾忌着何远在场,正犹豫着苏厌却已经把饭送到了嘴边,他只好张开了嘴。何远捂着眼别过头顺带把椅子也挪远。
“哎哟喂,太肉麻了,你们苏家的好教养都让你吃肚子里去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么个朋友,简自无视我的存在。”
两人都被他的话逗笑,桃亭亭也不再感觉到尴尬。苏厌看他一眼,淡淡回了句:“不用无视,你本来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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