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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包法利夫人31（第2页）

“从你的事务所那里下手啊！”

她抬起头，用双眼直视着他，逐渐地，上下眼皮越来越靠近，简直眯成了两条柔魅的线条。年轻人感觉到了那两只眼睛中散出来的既像引诱又像挑逗性的无穷力量，心里知道这是她在引他走上触犯法律的道路。他很害怕自己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就会受不了这种诱惑的力量而听从她的安排，于是他赶紧趁她还没有来得及明说就一下子站起来拍着额头大声说：

“哎呀，我差点忘了，有个叫莫雷尔的朋友今天晚上要回来，他可是一个富家子弟，我相信，只要我开口求他，他一定会借钱给我们的。明天，就明天好不好，我一定会把钱给你送来的。”他在最后加了一句。

艾玛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表现出一副激动或喜悦的神情。难道她猜出了他在说谎？年轻人不由得脸上更红了，但他仍然接着说：

“我保证，亲爱的，如果事情办妥了，三点钟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可以在这儿等我，直到三点钟。现在，对不起，亲爱的，我必须走了。”

他匆匆握起她的手摇了摇，转身走出了门。艾玛不知道刚才碰触她的手是热还是冷，她的感觉似乎已经停顿了，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身心疲乏，不由得靠着床坐了下来。

三点钟已过，艾玛没有动身，直到墙上的钟表发出了四下声响，她才站起来，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样，靠着习惯向日奥镇走去。

是个好天气，三月的阳光把天空照得又轻快又明朗，只是微微带有点寒意。街道上到处都是闲暇无事的卢昂人，节日的气氛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情上充分地体现了出来。她在许多陌生的面孔中间穿梭，最后来到了圣母院前的广场上。刚刚做完晚祷的人们，就像出了闸的洪水一样，从三座拱形门下纷纷涌了出来。几个门卫站在拱门中央，就像是激流中的砥柱一样，一动也不动。

于是她又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日子：就是在这个教堂前，满怀着激动与期盼的她踏进了教堂的通道。虽然通道是有尽头的，但她却感到了自己爱情的无望与失落。沉浸在往事中的她机械地一直向前走着，不知道眼泪已经滚过她的脸颊，掉落在了面纱之上。这时，她在摇摇晃晃、几至昏厥之中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喝：“小心！”

声音随着一匹黑马拉着的轻便双轮马车飞驰而过。开着的车门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穿着华丽裘服的绅士的身影。是谁，那么熟悉？噢，是子爵！

她急忙转过身去，发现马车已经没有了踪影。她的心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靠着身后的一面墙站在了那里，免得身体经受不住这种打击而倒下来。

她站在那里想，也许这个人并不是子爵；经过这许多年的变化，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他还会是原来的他吗？她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辩解，直到在红十字旅馆又看到了好心人欧玛先生，她的心才轻松起来。欧玛先生正在看着一大箱药品被搬到燕子号班车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块丝绸方帕，里面包着六个专门为他夫人买的那种深受铁路工人喜爱的小面包。

这是一种又粗又短的头形小面包，是哥特人特有的好食品，大概在十多年前就被开发了出来。那些强悍的罗曼人，跨过满桌的大酒大肉，发现了这种在黄色的烛焰下闪光发亮的头形小食品，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满桌的萨拉逊人头骨一样，不顾一切抓起来就大嚼大吃。尽管药剂师先生的夫人牙口并不太好，但她却有着同古代的英雄们一样的嗜好，喜欢在四月斋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涂上加盐的黄油大吃大嚼，因此，每当进城时，欧玛先生总是会到屠宰场的大面包房里为她买一些带回去。

看到艾玛，欧玛先生彬彬有礼地向她问了个好，然后搀着她登上班车。在把面包挂在班车的网架上之后，这位先生便把帽子摘下放到一边，伸出双臂作交叉状搂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睛，像学者一样做出一副沉思样。

那个瞎了眼的人再次出现在山坡脚下，欧玛先生一看到他的身影便大叫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政府怎么还能容忍这种社会渣滓的存在呢？这简直就是在犯罪！想想我们的社会吧，进展就像是乌龟的爬行一样，我们还处在野蛮时代呢，政府为什么还不把他们关起来，进行强制劳动呢！”

瞎子伸出他的端了一顶破帽子的手在车门前乞求，那种摇摆四晃的动作就像是风中车门上脱了钉子的口袋。

“瞧，是淋巴腺结核。”欧玛先生对众人解释说。虽然他已不止一次见到过这个乞讨的人，但每一次他都表现的像是第一次才刚刚见识到这种人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着，说什么“角膜”“面型”“巩膜”等等。

最后，欧玛先生用一种怜悯的口气对瞎子说：

“嘿，朋友，听我说，你得这种可怕的病很长时间了吧？听我一句劝：从今以后你最好关心一下自己的饮食问题，不要再到那些小酒馆去混日子了，你应该吃些有营养的鱼肉之类。”临末，他打开自己的钱袋，取出一个苏扔给瞎子：

“记住我的话，朋友，这样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现在，你找给我两个铜板吧。”

瞎子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对欧玛先生的话无动于衷，继续唱他的行乞歌。

以昂对欧玛先生的判断表示了怀疑，于是欧玛先生便以自己的名誉发誓说，只要瞎子用了他的自制的消炎膏，他相信不出三日他的病准会见好。说着，他还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名称，说：

“我就是欧玛先生，在菜市场旁边一问就知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在这个地方演戏了。”以昂说。

瞎子突然向后蹲到地上，翻着白眼，用双手捂住肚子做出一副饿极而泣的样子，口中还发出一种狗叫般的嘶鸣。艾玛看着，感到胃肠中翻起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连忙把身上带着的五法郎的金币扔出去给了他。这是她最后的全部家当了，她想，就这样扔了也好。车子继续向前走，欧玛先生突然把头从车窗伸出去，对着后面大声喊道：

“千万不要吃淀粉，也不要喝奶！记住穿衣服应让羊毛衫在里面，紧贴着皮肤；用烟薰刺柏可以治你的结核！”

周围熟悉的景物渐渐在艾玛的眼里消失，她感到浑身就像是生了大病一样疲乏无力。她就这样一路回到家里，垂头丧气，昏昏欲睡。

“管它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莱里特也会死啊！我何必这样担惊受怕呢？也许明天会有奇迹发生呢！”她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床上就听见外面一阵阵的人声喧哗。她起身站在窗前向外望去，看见广场上一大堆人正围在一个贴了布告的柱子前观看讨论。扎尔斯塔爬上一块石头把布告撕了下来，一个警察走过去揪住了他。欧玛先生此时也从药房中走出来，一直朝着正高谈阔论的拉夫斯尔大娘的身边走去。

“太太，太太，”这时，女佣弗拉利瑟高叫着跑进来，说：“真是欺人太甚了！”

她把一张黄色的布告纸，就是刚刚从墙上撕下来的那张，递给艾玛。艾玛一眼便看到有关她的不动产全部拍卖的大型醒目标题。

主仆两人默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这两个人之间，是不存在什么不可相互告知的秘密的，所以过了不大一会，弗拉利瑟叹口气对艾玛说道：

“太太，要是我是你，就去找吉约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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