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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十月既飘雪,而且是大雪,大如席,遮天漫地,北风呼啸,刺入骨髓。伊犁城内少有行人,家家户户闭门,任北风摧打,也无有人理会。
伊犁将军府,灯火辉煌,只见苏宁杰高踞在座,四下环绕着手下将士,其间一人身着红袍的僧人,最为显眼,这人自然便是xZ的密宗衣钵传人红智上人。他身旁是伊犁将军苏宁杰的大公子苏和泰。一群人正高谈阔论,正拟下步巢灭北疆的反清复明的乱党。
城外十里便有一个很大的胡杨林,金黄的叶子上堆了皑皑白雪,压得极低,似乎便要断折,这景色绝美之极。一处湖泊泉水冒着热气,几个维族少女正自浣纱,清秀脱俗的容颜让人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她们嬉戏其间,身后是胡杨林,虽大雪飞舞,依旧不能让她们退却。忽地远见大雪中一人踉踉跄跄而来,似乎便要跌倒雪中。其中一个维族少女喊道:“你们看,她似乎要跌倒了?”
其中两个维族少女放下衣服,快步而去。她在大雪上行走,竟如履平地,可见决不是平凡女子,是身有武功之人。她二人疾步而前,扶住堪堪跌倒之虞的这个女子。只见她面容惨淡,嘴唇干枯,脸颊火烫,似乎中了风寒之症,再不医治只怕病情更重。这女子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一个维族少女怀中,就此不醒人世。
侍她醒转来时,已在一座木屋之中,里面墙壁上挂着熏衣草,紫色的颜色让人心旷神怡,清新的气息让人不能忘怀。这伊犁种的熏衣草远近驰名,非但清朝年间已驰名中外,现在更是世界上三大熏衣草基地。只见一位维族长老面带慈祥看着她,让另一个维族少女将熬煮的草药喂这女子喝下,然后说道:“古力亚你和艾米尔去将外面雪莲花取来,用水煎服,让她服下,身子便无大恙,——她只因心力交瘁,加之长途奔涉,又得急寒,心火交攻,是以晕迷,如果任由她一个走下不死也残!——嗨,天下多是苦命人,不唯人间多苦难。”他说罢退身而去。木屋只剩下古力亚和艾米尔,她们年纪仿佛,是玩伴亦是要好的姊妹。
又过小半时光,这少女悠悠醒来,惊异地看着这两个天真烂漫的维族少女,竟而不知从何说起。古力亚稍微年长,虔诚说道:“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无事!”(其实北疆伊犁地区维族信奉伊斯兰教,与回教同源略异,小说家言,故妄听之!小说中维族长老皆为虚构,人名亦是似是而非,不必细究。)这少女不是别人,乃是生长皇城大内,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的清心格格!——她缘何到此,只因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欲大将军多隆阿联姻,让清心格格嫁给多隆阿将军的儿子海查布;和硕亲王那知清心格格芳心暗许,此生非袁承天不许,否则决不苟且。舒尔哈齐见清心格格总是不允,便斥责福晋教女无方,还说如若再不允便将她囚在王府后花园的一座关押人犯的石屋,让她闭门思过。清心格格也未想到这次父王真得发火了,心中酸痛,觉得世间再无可恋之人,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转念一想不可以,死也要见袁大哥一面,否则死也不甘。她偷偷出了王府,出府前不忘带了银票,从后院马厩牵出一匹健马,一出王府便骑上健马,到了城墙边,拿出王府的腰牌,喝令看守城门的士兵开城门放她出去。看守士兵自然识得这和硕亲王王府中的腰牌,见是清心格格,便不敢托大,本想问格格为何夤夜出城,但是人家身份尊崇,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过问,所以将话又咽了回去。
格格一出京都,便觉得身轻气爽,仿佛一只出了樊笼的小鸟,可以自由翱翔,不受拘束。她心想袁承天一定回昆仑派——因为和硕亲王讨诏会同伊犁将军苏宁杰攻打昆仑派的机密之事被格格窃听而得,所以她一路北行。这日行到伊犁城左近,遇到强人打劫,她只有弃马而逃。那几个强人竟而追她不上;原来格格虽生长皇城大内,但她却不自恃身份欺人,反而事事待人亲和,和王府中的侍卫也谈的拢,所以也学了些防身所用的武功,虽然不能临敌所用,可是用以防身足可。可是荒城大漠奔走,饥饿难耐,天黑下来,四下寒风呼啸不见人踪。前面有一座破屋,破烂不堪。她见茫茫四野,也只有这破屋可以避寒。
她进了木屋,灰尘扑面,可见许久未住人了。她刚刚坐下来,便听到有人声传来,由远而近,一个哑嗓子的汉子说道:“杨兄弟咱们前日拿的那只肥肥嫩嫩的两脚羊,可是好吃的紧,现在想来回味无穷,真是世间绝佳的美味,现在想来好想多吃几口!”另一个尖嗓的人说道:“可不是,不但有两脚羊吃,另外还平空得了五百两银两,这真是老天爷开眼,让咱哥俩得了一笔外快,只是现下饿得紧,却是无法?”清心格格心中好奇:世间有两脚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身子稍微挪动一下,想从破桌布幔的缝隙看一下这两个人的面目,不意头碰到桌子,砰地响了一下。哑嗓子汉子叫道:“格老子,在这鬼鬼崇崇作怪的贼子给老子滚出来。”清心格格心中一动,这两个人莫不成是川人。她刚想到这,不料破桌的布幔被人扯了起来,油灯下见可格格妩媚如花的模样,不禁看的呆了。另一个尖嗓瘦子也欺身过来,涎着脸啧啧道:“好标致的女娃,如果嫁给我多好?”哑嗓子道:“杨兄弟,你想什么呢?现在咱们饥肠辘辘,还是吃饭要紧,其它事都不打紧。”这杨兄弟觑了他一眼道:“白大哥,咱们另外找两脚羊不成么?她——我可下不了手啊!”这叫白大哥的汉子怒道:“浑小子,人长得再好看,试问能当饭吃么?白天光一向只认银子,其它物事一慨休提。”那姓杨的汉子有些不高兴道:“白大哥,你何苦来着,你不知道我没婆娘么?你不可以答应我一次,今次不杀这婆娘,以后但有大哥吩咐我都一往直前,那怕赴汤油锅,小弟蹈死不顾!”白天光看他说得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再固执已见便显得薄情寡意,便欲答应。
这下可把清心格格气得七窍生烟,仿佛自己是个死人,他们竟可以安排自己,你说气人不气人?不待白天光说话,清心格格本想一死了之,也不能让两个贼人亵渎;可是转念一想,不成自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这两个贼子,怎生法子让他们自相残杀。她想到此处,伸右手一拉左手上衣袖,露出如雪般玉臂,然后向姓杨的汉子一笑,说道:“郎君,今日只要你不杀我,我便日日伺候你。”她向姓杨的汉子深情款款。白天光见这清心格格妩媚如花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并且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心中只后悔不迭,心想:我为什么答应杨虎小子不杀这小妖精,让他得了便宜,不行……怎生将这杨虎杀了,自己与这婆娘逍遥快活才是。他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哈哈笑道:“杨兄弟你与这婆娘百年好合,也不急在一时,咱哥俩喝杯酒叙叙情怀。”杨虎见大哥应允如此痛快,也是心情畅快,于是他们不再理会清心格格,自顾在一张破木桌斟酒自饮,不一刻杨虎眼前迷离,昏晕过去不醒人世。白天光冷冷笑道:“先人板板,跟老子抢独食,我要你死。”他手起掌落,正拍在杨虎天灵盖上,鲜血四溅,杨虎命丧当场。可怜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做梦都不没想杀死自己的竟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
清心格格早料到这白天光不怀好意,要杀杨虎,但是没想到他会动手这样快,实在出人意料。白天光看着清心格格,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乜斜着两眼向她走来。清心格格见他不怀好意,怒斥道:“你要干嘛?”白天光不由得意笑道:“你说我要干嘛?”他涎着老脸凑如花似玉的格格面前,似乎要一亲芳泽。清心格格心中除了袁承天,岂能有它。眼见这白天光欺近身前,格格不加思索甩手一耳光打在白天光脸上,只听啪地一声,实实在在打在白天光脸上。白天光怎么也未料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出手如此重,一时之间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生痛,一时怒从心头起,叫道:“你这婆娘,敢打老子?要死么?”他恶狠狠看着清心格格,似乎一怒之间便要生吞活剥了她。
他又扑了上来,忽然他停步不前,对格格冷笑道:“你要死可没这样容易,现下我饥肠辘辘。”她要挪动身子也是不成,因为白天光为防她逃走便用绳索捆绑了她,好教她不能逃走。
大铁锅中热气蒸蒸,肉香味飘满破屋。这白天光实在饿得不行,便探手入锅,捞了一块肥肉大块朵颐起来,毫不顾忌清心格格的感受。他吃过一块之后,吧嗒一下嘴,只说好吃。他下意识看了下格格,便问道:“你要不要也吃一块。”格格道:“你做这恶事不怕天道好还?”白天光放下手中肉,看着格格觉得听到了天下很可笑之事,说道:“不然,不然,我做这算恶事?那么当年黄巢起兵反唐,又杀了多少人,远的不说便是现在不也时有耳闻,岂但是我,旁人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格格说道:“你不怕来世做不得人?”白天光哈哈大笑道:“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人生有来世?我才不管,只要今生快活就行,管什么来世不来世!”他拿起酒瓶喝了个底朝天,用衣袖抺了一下嘴,直勾勾看着格格如花似玉的容颜,晃晃荡荡欺身而来,伸手嗤将格格衣袖扯断,要行非礼。清心格格直想挣脱束缚,用刀刺死他,怎耐一时半刻绳索捆绑,难以挣脱,只有闭目便要咬舌自尽,也不能落入这恶魔之手。
好久好久听不到白天光说话,格格心中奇怪,她睁开眼,只见白天光委顿于地,七窍流血而亡。他的眼睛瞪得骇人,犹有不甘,仿佛死不瞑目。清心格格心中好奇,心想是谁害死他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身体自然有毒。仿佛冥冥之中只有安排,恶人终究逃不脱惩罚。她总算松口气,挪动身子,来到柴火旁,用左手拿着匕首将绳索割断,这下重回自由,说不出的喜悦。就在这时忽听外面雪地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向这走来。格格看看破屋之中似乎避无可避,忽抬头见横梁之上的一块扁额后可隐蔽身形,她无暇思索,跃身在横匾之后,刚刚藏好身形,便有人推开破门直入,咦地发出惊叹,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格格心中一动,她透过匾额往下看,只见一人拄着一双柺,在大屋中查看什么?他见屋中再无旁人,方始放下心来,叹口气道:“终有一日姓袁的小子落于我手中,我非要他有死不能,要活不成,看我怎样整治他,否则我就不是岳武穆后人!”这人正是跃身悬崖的岳停风。原来在昆仑山他舍身跃崖,本来是非死不可,不料崖间有长出的松柏,千百年来自是非小,他落在大松树上,喀地断折下坠,但是下行之势便缓,如此一路下去,到得崖底终不免受伤,但性命无忧,只是右脚骨折,休养时日便好。他在崖底抬头看青天一线,对过也是壁立千仞滑不留足,心想:天要亡我不成。可是又一想不成,自己还没有杀了那姓袁的小子,再者还有清心格格,自己在王府的时候,亲近她时,她总是避而远之,借口有事远远走开,不给他表白的机会。他亦明白格格心目之中只有袁承天,除此无他。可是岳停风不服,心想:我堂堂岳武穆后裔,难倒还不如那个草莽小子,假以时日我再撞见他非杀了他以泄今日之耻,否则我岳停风枉自为人。忽然有物窜动,撞到他的右脚断骨处,痛得他叫出声来。仔细看去,只见一只耗子钻入他头上方的石缝不见了。他气得也没办法,只好坐在地上,仰头看头上青天。忽然想起自己怀中不是有治疗骨伤的药物么?——那是临出京都他特意在京城有名的安庆堂化重金买的治疗刀创和骨折的名药,因为此次奉皇帝手诏前去昆仑凶的吉少,所以这药可以备不时之需。他待伊犁将军虏去赵相承一干人走后,特意留下来专候袁承天。因为在他想来,只要世上再无袁承天,那么清心格格势必心灰意冷,自己便有可趁之机,但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此次自己险些命丧此地。还好自己身上有这创伤药,否则自己便非死在此间。
他在崖底饥则吃崖间的野果,渴则饮崖底的泉水,可是尽受苦楚。又过几日他体力恢复,便顺着藤条爬到先前耗子所钻的洞。他用手一推,那块大石竟然隆隆向里塌陷,里面是一个大洞。他那动身躯进入,黑漆漆一片,只有用手摸着石壁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已累得气喘咻咻。可是为了活命他竟不觉得累,远处依稀可见些许光明。岳停风心下大喜,便用木棒支撑身体前行,又走大约五十步外,便见出口有树木遮挡,他心下大喜天可怜见保佑我岳停风大难不死,必有作为。他一手分开树枝,只见漫天野地白雪茫茫,几无人踪,不见鸟雀。他一路走来,费尽周折,终于来到这破旧大屋。当他见到屋中的死尸,心下惊异。他自然不知这死尸便是白天光。
他目光所及看到地上一方锦帕,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将它揣入怀中,又坐一会,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真是气人,在这也是无益不如去吧。”他说完又走出大屋,向远处走去。
屋梁上扁额后的清心格格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来,她真的怕这岳停风发现大屋中蛛丝马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好他只是坐了一会便去了,否则格格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知道这岳停风虽受了伤,可是功力并未大减,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在这,他非行不轨之事,那时自己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清心格格见他走远,便跃下屋梁,喘了口气,拍拍胸口自语道:“还好,还好。”她坐下来心想自已该将他的尸身放到那呢?忽尔又想起了初见袁大哥时的情形,不觉喃喃道:“袁大哥,你在那?想得清心好苦?天涯海角,大漠边城我也要找到你!”她不觉泪又流了下来。这时窗外有人格格笑声,仿佛夜枭说不出的刺耳,有人说道:“好一个痴心不改的格格,你思念你的袁大哥,也许人家已有意中人,谁会在乎你。”清心格格怒道:“胡说八道,袁大哥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那种人。”那人冷冷道:“是么?”他步入大屋。
格格吃了一惊,惊呼一声道:“岳停风,你不是走了么?”岳停风看着格格吃惊的样孑,笑道:“我怎么会走?我是和硕亲王王府中的一等侍卫,保护格格,责无旁贷,职责所在。”清心格格道:“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做主,不需要你保护我,你走吧!”岳停风不为所动,笑道:“格格你大约不知道吧?袁承天是天煞孤星,一生呈大恶大凶之势,祸及周遭之人;而他却不自知。格格你还是远而敬之吧!否则难脱厄运。”格格断然道:“袁大哥是天煞孤星又怎样?何必要你多事,我生我死自有我,你去吧!”岳停风苦笑道:“格格你和袁承天在一起,他会害死你的,你何苦自己为难自己?我是真心为你好,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你……”格格大声道:“不要说了,我心中除了袁大哥再无他人。”
岳停风神伤悲苦,用手捶了屋中柱子。屋宇都晃了晃,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塌下来。他恨恨道:“格格你说我那点不如他,你偏偏喜欢他?”清心格格道:“你不如他。他心地纯良,不喜作伪;你呢?功名心重,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不择手段,我怎么会喜欢你?”岳停风仰天哈哈大笑,仿佛听到天下很可笑的事,好一会儿才说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什么仁义道德全是骗人的鬼话,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说不是么格格?”他抓住格格肩臂用力摇动。格格见他疯狂斥道:“你要干嘛?”岳停风怒道:“世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可毁了它,别人也休想得到。”
清心格格反手一记重重耳光打在岳停风脸上,立时起了五个鲜红指印,道:“岳停风你是王府侍卫,你敢对我无理?”岳停风闻言仿佛青天打个霹雳,从痴狂中清醒过来,心想:可不是格格身份何等尊崇,金枝玉叶,可不是平常人,自己何苦得罪她,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慌忙跪下,请罪道:“格格恕罪,属下一时利令智昏做出不智的事,望格格原宥?”清心格格不欲与他多所纠缠,哼了一声算是原谅他,然后大步出门而去,此地只留下懊恼不己的岳停风。
清心格格一路走来,不意又遇群狼,好在她身上有软鞭,在雪地之上挥舞开来,一丈之内群狼不得近身,便是这样边打边走,天近黎明,群狼见势不成,便四下散去。清心格格终于体力不支,加之一路冒雪前行感染风寒,终于晕倒,幸而被维族少女古力亚和艾米尔所救,否则葬身茫茫雪地。又过几日,寒症消去,格格心念袁承天,便辞维族长老和古力亚与艾米尔。临行时维族长老默默念道:“愿真主保佑你。”格格再三道谢,向路人打听袁承天的行踪。路人听她说起袁承天的相貌,都摇头说没有见过。格格并不灰心丧气,依旧在茫茫大雪中打探袁承天的行踪。
又过几日天气放晴,格格来到一座位于山腰的酒馆,酒馆老板是个汉人,看上去很强壮精干,见有人光顾,便人前人后忙个不休。清心格格要了一碗阳春面,看看外面群山叠翠,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是思念抑或伤心只有她一个人默默承受,无人与她分担。
这时门外有马嘶鸣声,只见一位少年公子和一位红衣僧人,几名家人走进小店。这少年公子意气风发,衣服光鲜,一幅趾高气扬,不把旁人瞧在眼中的神气,但是他的目光一旦落在格格身上再也移转不开,嘿嘿笑道:“姑娘看样子不是此地人?”格格见状,心生厌恶,只顾吃面并不搭理。公子旁边的家人有些不满,大声道:“姑娘,你知道这位公子爷是谁么?”格格放下筷子,说道:“他是谁关我何事。”这家人被格格一句话顶回,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告诉你,你听仔细了。他是伊犁将军苏宁杰大人的公子苏和泰少爷,在伊犁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要嫁给我们家少爷,我们少爷都一一拒绝,他看不上那俗脂庸粉;今个一见姑娘一见倾心,也是有缘,姑娘何不与我们苏和泰少爷一叙情怀?”
清心格格站起身来会钞要走。苏和泰转过身来,胳膊一横,说道:“姑娘你这便要走么?”清心格格不欲报出自己的身份,便是恐怕多惹事端,她看着苏和泰道:“你待怎样?”苏和泰道:“随本少爷回将军府。”清心格格斥道:“只怕不能。”苏和泰一向骄横惯,只有别人听从他的话,那有别人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他大声道:“好的很。”他伸手便抓格格头发,便要用强。格格那里受过这种气,右手一转,从衣间取刀在手,转后一转向苏和泰肋下刺去。苏和泰怎么也未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出刀杀人。他慌地往后一避,衣服还是被刀划破,露出皮肤。如若稍慢,怕不刺个正着。由是苏和泰也惊出一身冷汗。这时那位红衣上人笑道:“公子稍安,待本座擒她送你。”他自然便是红智上人——xZ密宗的衣钵传人,这次他随苏和泰本是闲来无事,出外消遣,顺便雪地打借。他说这话似乎十拿九稳,竟把格格当死人,你说气人不气人。格格那里受着这气,挥刀向他的小腹刺去。红智上人呵呵冷笑道:“小女娃可真不知天高地厚,要与本座抻量抻量么?”他并不闪避,一味托大。格格心想:纵然你是一派宗师,枉自托大也死不远。一刀刺在他的小腹,刺之不进,显然已经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硬气功。红智上人哈哈一笑,小腹一凹,将格格手中刀吸进。格格只有前进不成,只有放手。红智上人见她后跃,一式大鹏展翅跃过她顶,凌空伸手抓住格格肩臂。格格百忙中右腿向后踢去,一式魁星踢斗向他面目踢去。红智上人叫声好,撤爪后跃,不忘凌空翻手一掌,劲力到处将清心格格直击出屋外,跌倒在地。苏和泰待要喊:上人手下容情,已是不及了,心中关怀她伤的重不重。红智上人又近一步,伸指点她穴道,令清心格格动弹不得。苏和泰便喝令手下押格格上马欲离开此处。
忽然酒店门帏一掀,一人喝道:“且住,放下格格再走。”当场众人一怔,说不出的怪异,任谁也未想到这个刁钻古怪的姑娘会是格格。苏和泰质问这人缘何口出此言。只见一个酒店小厮缓步而出,看似衣着平平,身份低贱,可是眉宇间隐隐透出王霸之气,立时让合屋之人都怔怔然不知所以。过了片刻还是苏和泰想想不是味,我们这干人还惧怕一个酒店小厮不成,于是喝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时穴道被制的清心格格瞥目之间见到这小厮,几欲喊出来——这不是她所企盼的袁承天袁大哥么?他虽装扮作下人打扮,可是那隐隐王霸之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这酒店小厮不是袁承天却又是谁?原来自从他在昆仑之巅接受了师祖林正眠的内功心法,便辞别下了昆仑山。此时大雪连连,他本意去京城营救师父他们,可是转念一想也不急在一时,因为嘉庆皇帝是要师父归降于朝廷,为其所用,非是要杀人灭口——因为如果杀了赵相承,那么朝廷便是与西北边垂的武林帮派为敌,那么就很难消灭那里的反清复明的汉人;所以只有用招降手段,如果他一味困执不肯为朝廷所用,那么退而求其次,便是让他自行灭亡,不落把柄与人,所以一时半刻嘉庆皇帝不会杀掉赵相承,那样得不偿失的事他岂会去做?是以他欲入伊犁城,探听消息以备不时之需。他离伊犁城不远,见苏和泰和红智上人出城而去,看样子似有所为,便悄悄跟随。他事先和店老板说好了,装扮成小厮打杂。他万万没想到清心格格竟会不远千里从京都来到这西北边城,——那么一路艰辛不问可知!他的心中很是愧疚,总觉对她不起。
他眼见苏和泰要带走清心格格,岂能随他所愿。袁承天将自己头子帽子拿下来,将长发拢在脑后,露出本来面目。苏和泰和红智上人见是袁承天,冷笑道:“一别经年,不想今日又会。”袁承天稽首为礼,虽面对强敌也不能忘了礼数,说道:“上人你为xZ密宗衣钵传人,本应潜心修法,渡人余生,可是你偏偏功名心重,助纣为虐,你不觉得有违佛法么?”红智上人闻言大怒道:“小子,本座的事要你管。今日你闪过一边,以往之事既往不咎,否则让我尝尝本座的大手印,到了粉身碎骨那时可就晚了。”
袁承天道:“上人只要打败我,那么这位清心格格生死去留任其所便。”红智上人哈哈笑道:“你说她是清心格格——当今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她不在京城养尊处优,干么孤里千里冰封来这西北边城?——噢,莫不是寻她意中人。”他早已看出袁承天对清心格格说不出的关切,又见这格格含情脉脉注视着袁承天,便已猜出两人的关系。苏和泰可没有这性子,急道:“上人还不打发这碍手碍脚的小子,天时不早,咱们还要回城。”
红智上人自恃是武林前辈,不能和后生晚辈一般见识,便笑道:“本座让你三招,三招过后,本座出手便不容情。”袁承天知道再说无益,便右手指一招“乾坤倒悬”向红智上人的眉间穴和丹田穴两处人体重穴点去。红智上人知这是人体要害穴道,不得不躲,闪身而过。袁承天人跃半空中,身子一转,嗤嗤一指“为有乾坤”向红智上人大椎穴点去。红智上人脚下轻移,堪堪而过。袁承天见二招落空,心想看我第三招,“困龙有悔”一指点出看似点他风池穴——此穴在项部,枕骨之下,归属足少阳胆经,是足少阳和阳维脉的交会穴,最为人体要穴,是身体要穴,如果点中非死也要重伤。红智上人见来招凶险,奋力后扬,不料脚下不稳,跌倒尘埃。这下出乎众人意料。他也是莫名其妙,此种情形是他以前对敌从未有过的事,难道今日大意失荆州。袁承天收手为礼道:“多谢上人手下容情。”袁承天不为已甚,否则只需上前,轻轻一点便可治服红智上人,那样便堕了昆仑派声名,诚然不是名门正派弟子所为。忽然他左颈处微微一痛,仿佛被蚊虫叮咬一般,他并不介意。这时苏和泰心中冷笑:小子你中了我的蜂尾毒针,不出片刻教你有死无回。
袁承天拍开格格被制穴道,抱起她头也不回走出去上了雪犁——其实是一块厚板光滑异常,人站在上面稍为用力,脚掌控制方向便可在茫茫大雪上滑行,迅速异常。因为袁承天昔日无事便和师兄弟滑这雪犁,所以轻车熟路,可说得心应手。格格却是不能,她生长皇城大内,从来没见过这西北边城的漫天遮地大雪,抑或也未见过这雪犁。她见袁承天毅然的表情,便问道:“袁大哥,你们生长这北疆苦寒之地不苦么?”袁承天滑动雪犁,左手揽她以防她站立不稳跌倒,只见苍穹阴冷,又见大雪飘来,人在其间,有一种隔绝人世的况味。他叹口气,喃喃言道:“傻孩子,天下谁人不苦?我们生而为人,便要努力前行,还有得选择么?不比格格你生长皇城大内,衣食无忧,怎知天下苍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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