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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沈墨安闻言心中十分感念，长跪拱手道：&ldo;谢皇上恩，臣知无不言！&rdo;一面伏下身又磕了个头方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ldo;回皇上，这&lso;掩日&rso;、&lso;逐虹&rso;两口短剑，最初皆为微臣家师所有。&rdo;皇帝侧目看他一眼，微点一点头：&ldo;你师傅金刀程余信，当年叱咤江湖，侠名远播。时至今日，朕在宫中亦偶有所耳闻。&rdo;

朝廷在江湖中广布暗桩眼线，搜罗各路消息为己所用，沈墨安一向早有所知，当下应道：&ldo;是。&rdo;顿一顿又道：&ldo;据家师所言，当年他行走江湖，机缘巧合得到两块生铁原石。那原石一冰一火，传说为剑圣欧冶子铸剑时候的遗物，是稀世之宝。家师拜当时的铸剑名家艾归海，历数年之功，方铸成两口短剑。臣所携的&lso;掩日&rso;剑，乃是臣下山之前，家师所赠，为臣素日护身所用。至于&lso;逐虹&rso;剑，臣自拜师以来从未见过。直至家师临终方告诉臣，早在十数年前便已经给了臣的师哥。&rdo;

皇帝闻言哦了一声，道：&ldo;朕倒不知你还有个师哥。&rdo;沈墨安道：&ldo;家师收师哥为徒时，已在西山隐居。江湖上无人知道此事也不足为怪。&rdo;见皇帝微微颔首，沈墨安便又道：&ldo;师哥的事，家师日常绝少提及，臣跟家师学艺十年，也只是偶然听说一句半句。说他悟性好天赋高，深得家师武学真传。可是不知为了何事被家师一气逐出了师门。臣也只在家师七七之时见过师哥一面。&rdo;皇帝忽然问：&ldo;你方才说你从未见过&lso;逐虹&rso;剑，怎知道这一把不是赝造？&rdo;沈墨安面上只是一愣，哧然醒悟过来，道：&ldo;回皇上，臣虽未见过&lso;逐虹&rso;剑，但家师曾对臣说，&lso;逐虹&rso;剑刃身上微有瑕疵，乃是师哥年少顽劣，持双剑互砍而成。臣方才审视剑身，果然看见一个极细小的卷口，由此臣方敢断定。&rdo;

皇帝点点头又问：&ldo;你师哥什么名姓，多大年纪？&rdo;沈墨安道：&ldo;师哥姓蒋名七，看他面貌身形，总也有四十岁上下。&rdo;皇帝道：&ldo;朕听那人声音，与你我当在同年，由此可见绝不会是你师哥。&rdo;沈墨安听了这话，仿佛胸间一块大石落地。刚松下一口气时，却又想到刺客既然用的&lso;逐虹&rso;剑，与师哥甚至师傅必有瓜葛，心中不觉又悬起来。只听皇帝又道：&ldo;你可知道蒋七现在何处？&rdo;沈墨安为难的道：&ldo;回皇上，师哥行踪一向飘忽，臣也不知道他的下落。&rdo;

皇帝闻言半晌无语。他微仰起脸来，凝神远望，若有所思。沈墨安见了，也只得垂手立在一旁。他料想皇帝此刻心中恐怕是千头万绪，百味杂陈‐‐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乐亭中听到那一声震响，自己是又惊又怕，拔腿便往山上奔。好歹看到皇帝毫发无损，地上苏小姐却身受重伤。如今刺客之事更牵涉到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一世侠名，到今天，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正在焦虑，忽然听到皇帝似乎哼了一声。那声音极微末，沈墨安定神细听，却又声息全无。又过了一刻方听到一个声音淡淡的似有似无响在他耳旁：&ldo;咱们总有法子能够知道。&rdo;一句话如焦雷一滚，沈墨安心中只是一突。

君臣正无言间，先头那名侍卫又悄悄走过来，因皇帝令众人回避不敢近前，便只在数步开外跪下道：&ldo;臣请皇上示下。&rdo;皇帝道：&ldo;什么事？&rdo;那人磕了个头道：&ldo;回皇上，担架缚辇已经预备好了。臣特来请皇上示下。&rdo;那人方才被皇帝一声呵斥，早吓出了浑身的冷汗，此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只听皇帝道：&ldo;即刻起驾回宫。&rdo;说着撩起衣衫下摆疾步而去。留下那侍卫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又是迷惑又是惊愕。

忽然那人脑中灵光一动，便爬起来一路奔至沈墨安身后，拉住他悄悄的道：&ldo;沈大人，皇上令即刻回宫，可没说苏姑娘如何处置。&rdo;

沈墨安何等神思敏捷之人，这件事他早已想过一遍。以皇上对苏姑娘的看重，只怕倾今日之后宫，无人能敌。现下正逢这样安危旦夕的时刻，怎么却没有旨意？&ldo;即刻起驾回宫。&rdo;这句话他听得明明白白，其中的含义‐‐莫非‐‐他这里尚在思忖，那人已经陪笑道：&ldo;沈大人，皇上向来嫌咱们这些人烦，您是知道的。这档子口，若是咱们几个去请旨，必然惹得皇上讨厌。但若是擅作主张，弄砸了差事，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有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大人是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烦劳大人去问一问。咱们哥儿几个感激不尽！&rdo;沈墨安也是侍卫出身，自然明白侍卫的苦处。他与这几人又十分熟识，见他言辞恳切，少不得勉力一试。

此时皇帝已从林中出来，一径走至苏颜华身旁。见她卧在担架之中，脸上虽仍是毫无血色，但面目却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怕人，倒像极乏累之后熟睡的样子，安稳恬静。皇帝细细的吁出一口气，这一日经历的那些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他再也不愿去回想。他双拳紧握，眼前的这个人，微微的撅着嘴，婴孩一般柔弱。他想要将她拥在怀里，这一生，这一世，他再也不愿意丢开手去。

他轻身蹲下来，凝视半晌方伸手缓缓在她脸颊上抚过，那一种情动于衷的温存，旁人看了，即便七尺男儿也禁不住心头涩涩生疼。沈墨安不敢打扰，好歹等到皇帝立身起来，方走过去。他轻轻咳了一声皱着眉道：&ldo;皇上，瞧苏姑娘伤势，只怕不能远途奔波。&rdo;顿了一顿终于又道：&ldo;请皇上三思。&rdo;皇帝闻言矗立良久，叹气道：&ldo;墨安的意思，朕明白。但朕意已决。朕不能，将她孤零零扔在外面‐‐朕‐‐朕只怕哪一天‐‐&rdo;皇帝话到此处硬生生停住，倒让沈墨安如鲠在喉，作声不得。四下里只剩空寂的沉默，连身边的气息也一丝一丝发硬，发僵。忽然半天里响起一声悠远的鹰唳，两人不由抬起头来。只见头顶上云遏风回，一线长天碧透，向上延伸至无限的高处，天长地久那样的遥远，让人只是抓不住。

皇帝申正时分自北面玄武门进入皇城。不到一天的功夫，阖宫里便都知道皇上此次回宫还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姓名不知身份成谜，却被皇帝安置在乾德宫西面的颐华宫里。不几日又有传言，说是那女子不知为何身受重伤，皇上命太医院院判亲为诊治，蔚为殊荣。

三月末天气已经渐暖，皇后这日歇了中觉起来，正在阁子里整装。家常的月白色缕金妆缎夹衣，下面裙襕上是百蝶穿花的样子，一只只蝴蝶在花间翩翩振翅，如欲飞起来一般。宫女紫珠打起帘子从外面进来，临着门素了一素走到皇后近前，悄悄的道：&ldo;回主子的话，奴婢只进到中门便被守在那里的周勇贵周公公截住了，说是皇上意思，任谁也不能进去。&rdo;皇后微偏了脸想了一想，道：&ldo;你没问问旁人？&rdo;紫珠攒眉道：&ldo;哪儿能呢，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倒是不少，一个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都不言声。&rdo;皇后哦了一声，只听紫珠又道：&ldo;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在西边夹角上碰见僖嫔宫里的翠蕊，听她说皇上一日里倒要过去瞧两三回呢。&rdo;皇后瞪她一眼道：&ldo;皇上的行动岂是你们可以浑说的？&rdo;说着又道：&ldo;下去吧。&rdo;紫珠悻悻的行礼了出去了。

到了晚间，皇后依例去向太后请安。太后用了晚膳正吃着茶，见皇后来了，便吩咐锦岚另斟一盏上来。皇后一时接过手来，只见茶盏里绿波微漾，衬着芽叶浮沉间仿佛一朵朵绿色的大花。太后见她注目良久，笑道：&ldo;这是黄山新贡的春茗，有个名字叫做绿牡丹。&rdo;又转头对旁边锦岚道：&ldo;回头给皇后送些个去。这名字我听着很好，咱们大周朝皇后的雍容，也只牡丹配得。&rdo;皇后听了这话脸上泛起些微的酡红。她素向不善言辞，又笑了笑方道：&ldo;太后说哪里的话，可折杀小辈了。&rdo;

两人坐着聊了会子闲话，又议了万寿节典章规划，因太后要做晚课，皇后便行礼出来。銮驾在苍茫夜色中回坤元宫去了。

三十五章高烛心相照

陪着太后用过晚膳，皇帝照例往颐华宫来看苏颜华。这八九天来，她一直昏迷不醒，太医开的药也只喂得进十之一二，人自然愈发的虚弱下去，皇帝想到这些，心中不由一阵焦虑。

进了垂花门，檐廊下早有一众宫女太监伏在金砖地上接驾。皇帝顺眼一瞧，见打头的一个是乾德宫过来服侍苏颜华的宫女云瑶，脸上微微一沉，问：&ldo;怎么是你出来了？还有谁在跟前伺候？&rdo;云瑶磕了个头道：&ldo;回皇上，这会子初月和传星正在里面伺候着。&rdo;皇帝听了方点一点头，又问：&ldo;她呢？&rdo;云瑶回道：&ldo;姑娘还是睡着。&rdo;皇帝闻言面色更见沉郁，立了一刻方负着手往前走去。云瑶忙起来跟在后头。刚转过身，便见周勇贵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她心中一跳，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正想着，只听皇帝又道：&ldo;太后打发谁过来的？&rdo;

云瑶此时方会过意来，再转头去看周勇贵，他那边早面无表情。云瑶无奈，勉强打起精神道：&ldo;回皇上，申初的时候，太后宫里的锦岚姑姑过来了一趟，说奴婢前儿绣的鞋面子很好，太后见了很喜欢，让奴婢再做些个送去。&rdo;皇帝嗯了一声倒笑了，道：&ldo;既然你的手这样巧，&rdo;说着侧过脸来对周勇贵道：&ldo;从今往后让她到针工局当差去吧。&rdo;

周勇贵忙低头应了个：&ldo;是。&rdo;见云瑶一时毫无反应，还只管直愣愣站着，便对她道：&ldo;云瑶，还不快跪下谢恩。&rdo;云瑶如梦方醒，咬了嘴唇依言跪下，刚磕了个头，忽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大胆抬头一瞧，前面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行礼。

皇帝迎面早看见了，脸色陡然一变，低喝道：&ldo;什么事？&rdo;小太监细着嗓子道：&ldo;回皇上话，姑娘方才已经醒过来了……&rdo;

那太监后面又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他只觉那一个&ldo;醒&rdo;字异常尖利清晰，在耳旁重重一刮，却又即刻随着夜风飘然而去‐‐他只疑心是梦！他怔了一怔，蓦然回过神，打断那太监的话道：&ldo;快，传太医。&rdo;说着抬起脚就往屋里走。周勇贵见状忙撇下云瑶跟上去。随着皇帝几步到了门边，抬手正要去揭那帘子，见皇帝却又站住了。他稍迟疑了一下，便识趣的垂首退在一旁。

只听屋子里初月的声音隐约透墙而来，仿佛是在问：&ldo;宁公子？姑娘说的哪一个宁公子？&rdo;静了一刻，又听她轻言软语在宽慰：&ldo;姑娘快别劳神了，这些个杂事自然有旁人去料理，姑娘且安心将养身子吧。&rdo;说着又笑道：&ldo;这么重的伤也能缓过来，可见姑娘真是好福气……&rdo;那声音渐渐微沉下去，不欲再闻。周勇贵虽听得满头雾水，却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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