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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寒风朔朔,木门刚开,那冷风便裹挟着雪片扑进小屋,炉中炭火轻跳,青芷鬓角的细发也被吹散了几丝,她抬手拢了拢,低垂着眼睑,慢悠悠地往炉子里添柴,火舌舔着新加的木柴,在门合上之后,复又欢快地跳动起来。
&ldo;真没想到你会呆在这里,仙居山上原来还有此等隐僻所在。&rdo;许问卿掸净身上的残雪,将外袍脱了递给身后的白梅,抬眼打量四周,&ldo;若不是白梅刚好碰着有人去李四那儿买饼,也找不到这里了。&rdo;
&ldo;怪道都说口腹之欲容易招致祸端,如今想来,古人诚不欺我。&rdo;青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犹自低着头道,&ldo;许公子请随意,这里不宽敞,委屈您了!&rdo;这话字面客气,可配上她的语气,极具讽刺意味。
许问卿扬了扬眉,道:&ldo;莫小姐,许某先遣多有得罪,在此向你道歉,望小姐宽宏大量,原谅许某的无心之过!&rdo;这番话说得相当诚恳,可见许大夫确是真心诚意来道歉的。
苻蓠在旁边看着,此时才稍微理出了些端倪。眼前这位公子,想必与青芷早已认识,可能还有些过节,否则青芷现在也不会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模样了。
青芷也明白许问卿如此纡降十分难得,况且原本这事是自己挑起的,他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已经给足了面子。论理,她不应拒绝。
可若是现在跟他回去,以后会怎样?她皱了眉。
在这里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很喜欢。这里虽不比城中热闹,但其清僻幽深之处,连普济寺的厢房都望尘莫及。而且,现在这样退居山林的日子安宁静逸,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执着是否正确,甚至,她已经动摇了找回记忆的决心。没想到定嗔禅师屡劝无果的执念,竟是这么开始动摇的。
许问卿见她不置可否,料想她必是心中挣扎,他又开口道:&ldo;你在山上大概不知道,钦差大人半个月前已结了案子,现下大概已到京城了。他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rdo;他把&ldo;一定&rdo;二字咬得很重。
青芷手中的茶碗晃了一下,浅浅泛着些许波纹,一如她有些不安的心。往日重现眼前,那人的温柔早已深入她心,如今他身染疾病,自己怎会忍住不去关心?许问卿的这番话,算是踩对了点。
&ldo;苏公子离开的时候身体仍未痊愈,这一路车马劳顿,回京后朝事繁重,怕是又不得休息了。&rdo;许问卿淡淡叙述,一字一句看似平常闲聊,却都如利刃,一点一点将青芷心中不愿离开的芥蒂削得一干二净。
她依旧坐在暖炉边上,褐眸注视着炉子里烧红的木炭。良久,她才抬睑看向许问卿:&ldo;你什么时候去京城?&rdo;
&ldo;再过几天。&rdo;许问卿轻轻回答。
苻蓠站在一边,看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根本没有注意过他,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他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差不多能明白其中的头绪了。
那个&ldo;苏公子&rdo;,跟青芷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呢!她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时脸色都变了。
她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他暗忖着,心开始下沉。果然,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苻蓠垂下眼睑,火光映着他埋在阴影里的脸,显得阴郁而寂寞。
清晨,金乌初晛,薄薄的晨光借着积雪的威力亮透穹宇,天地皆是素亮一片,耀眼得紧。
苻蓠一早就醒了‐‐应该说,他这一夜基本无眠。眼见着窗纸渐渐发白,他的心也如灌了铅一般的越来越沉。今天,她应该会离开了吧!
他起床生火,随手舀了干净的积雪在锅里化了,很快便煮开了一锅,雪水在锅里欢快地翻着泡泡。他舀了一盆,像往常那样端进了内屋。
青芷正束着头发,她虽正值妙龄,却不热衷梳妆打扮,长长的黑发仅用一根发带扎在脑后,颇像一条马尾。苻蓠进门的时候她正把发带扎结。收拾妥当之后,她冲他暖暖一笑:&ldo;小蓠,早啊!&rdo;
苻蓠闷闷地应了一声,将脸盆放在桌上:&ldo;你先洗漱下,我去准备早饭。&rdo;
青芷点点头,表情愉快。
早饭之后,苻蓠避开了青芷,躲在屋后劈柴。他劈得卖力,没过多久,身边已堆放了小小的一垛,他额上的汗已经顺着颊边和鬓角流了下来,他却丝毫不觉,连抬手擦汗都不曾,依旧手起斧落,动作干净利落。
&ldo;小蓠!小蓠!&rdo;青芷在附近找了一圈,听见屋后的劈柴声,这才找着了故意躲她的少年,她喘了口气,&ldo;我还以为你去山里了呢!&rdo;屋后积雪颇深,而且又有些杂物被掩盖了,青芷不熟悉地形,走过来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不致摔跤。
苻蓠也不理她,仍忙着手里的活计,青芷站在旁边帮着捡了几根散落的木柴,道:&ldo;你刚吃过早饭就做这体力活儿,当心岔了气,又该肋疼了!&rdo;她说话的语气颇像个长辈,苻蓠听着,也不回应,手下的动作却慢了些。
&ldo;小蓠,我跟你商量个事儿。&rdo;她把劈好的柴归置到一边,语带讨好,眼睛也不时地瞥着苻蓠,&ldo;昨天来的那人你也看到了,是我的一个旧友,我本来是和他一起住在山下善济堂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争执,所以我就离开了。昨天他的意思,就是让我回去……&rdo;
&ldo;那你就回去好了。&rdo;苻蓠眼皮都不抬,凉凉地说道。
&ldo;我的确准备回去,&rdo;青芷抬脚在积雪上划拉,&ldo;他生了病,我得去看看。&rdo;
苻蓠大致也猜到她口中的&ldo;他&rdo;是谁,心里气闷,索性扔了斧子,把散了一地的木头堆叠在一边,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ldo;小蓠,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这山上的生活虽清静,却也艰苦,你一个孩子不该在这里独居吃苦。我虽不能许诺你锦衣玉食,但至少我能与你分担些。&rdo;青芷跟在他身后慢慢说着,小心翼翼。她知苻蓠性子高傲,一个孩子自出世便与旁人有几分不同,又被江湖术士批为&ldo;不祥&rdo;,父母抛弃,亲戚走避,独自成长于林隐深山之中,能像现在这样自力更生,不怨天尤人,已属不易。只是‐‐太辛苦。他才十五岁,应该有一双宠爱自己的父母,几个谈笑风生的朋友,甚至,有的人在他的年纪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可以互诉衷肠……
这孩子让她想起了皓儿,已离开了一年有余,现下也该长大了吧?这些孩子的成长总是悄然而迅速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怕是到那时,皓儿已不认得我了吧?青芷暗忖,满心无奈。
苻蓠在屋前停了下来,一双清澈的眸直盯着眼前的访客,虽没有敌意,却也是戒慎得让人心里发毛。青芷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昨夜已告辞的两人。
许问卿仍是纯白的狐裘,见青芷衣衫单薄,颊上已冻得发红,连忙解下裘衣给她披上,嘴里还念叨着让她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甚是亲密体贴。青芷不自在地点着头,不着痕迹地与他稍拉开了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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