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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她摇头道：&ldo;那里比你想的危险得多。你不应该靠近水潭。没必要去，去也没什么意思。何苦要去那里？&rdo;

&ldo;想尽可能详细了解这个地方，包括每一个角落。你不带我，我就独自一个人去。&rdo;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ldo;也罢。看样子，我再说你也听不过去，可又不能叫你一个人去。不过有一点你好好记住：我非常害怕那个水潭，再不想去第二次。那里的确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rdo;

&ldo;没关系，&rdo;我说，&ldo;两人一起去，多加小心，有什么好怕的！&rdo;

女孩摇了摇头：&ldo;你没见过，自然不晓得水潭的真正厉害。那里的水不是普通水，是能把人叫过去的水。不骗你。&rdo;

&ldo;保证不靠近，&rdo;我握着她的手保证道，&ldo;只从远处看，看一眼就行。&ot;

11月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我们吃罢午饭，往南面的水潭赶去。河在水潭前一些的地方往西山拐去，把西山脚切出一道深谷，四周灌木丛生，封闭了小路。我们不得不从东面绕行南山后坡。由于早晨下过雨，每迈一步，地面厚厚的落叶都在脚下发出湿重重的声响。途中，有两头对面走来的独角兽同我们交错而过。它们慢悠悠地左右摇晃着金黄色的脖颈，表情麻木地踱过我们的身旁。

&ldo;吃的东西少了。&rdo;女孩说，&ldo;冬天眼看就到，都在拼命寻找树上的果实，所以才来这种地方。平时兽们是不来这里的。&rdo;

离开南山坡不远，再看不到兽的出没，清晰可辨的道路也到此为止。到处是渺无人烟的荒凉原野和早已废弃的村落。如此西行之间，水潭的声响开始隐隐约约传到耳畔。

它与我以往听过的任何声响都有所不同。既不同于瀑布的轰鸣，又有异于风的怒号，亦非地动之声，而类似巨大喉咙吐出的粗重喘息。其声时而低回，时而高扬，时而断断续续，甚至杂乱无章，如咽如泣。

&ldo;简直像有人对我们吼叫什么。&rdo;我说。

女孩只是回头看我一眼，一声未吭，用戴手套的双手拨开灌木丛，继续带头前行。

&ldo;路比以前糟多了！&rdo;她说，&ldo;过去来时还没有这么狼狈，恐怕还是回去为妙。&rdo;

&ldo;好容易来到这里，走吧，走到哪算哪。&rdo;

我们循着水声，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往前走了10多分钟，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漫漫的灌木丛到此结束，平展展的糙原在我们面前沿河涌向远方。右边可以望见河流劈开的深谷。穿过深谷的河流舒展胸怀，淌过灌木丛，流到我们站立的糙地，随后拐了最后一个弯，便陡然放慢流速，颜色亦随之变成给人以不祥之感的深蓝色，缓缓推进。前端膨胀得宛似吞掉一头小动物的蛇腹，在那里形成一泓巨大的水潭。我沿河朝水潭那边走去。

&ldo;近前不得哟！&rdo;女孩悄然抓过我的胳膊。&ldo;表面上水波不兴，显得老老实实，而下面的漩涡可凶着哩。一旦被拉将进去，就休想重见天日。&rdo;

&ldo;有多深？&rdo;

&ldo;不堪设想。漩涡像锥子似的一个劲儿地扎向谭底，肯定越来越深。听说过去往里投异教徒和罪犯来着……&rdo;

&ldo;后来如何呢？&rdo;

&ldo;被投过去的人，再没有浮出来的。地洞听说过吧？潭底有好几个地洞，张着嘴把人吸进去。人就只能在黑暗中永远彷徨。&rdo;

如蒸气一般从水潭中涌出的巨大喘息统治着周围，仿佛地底回响的无数死者的痛苦呻吟。

女孩拾起一块掌心大小的木块，朝水潭中央扔去。打中的木块在水面漂浮了五六秒，而后突然瑟瑟发抖，就像被什么拖住后脚似的沉入水中，再未浮出。

&ldo;才刚说了，水下翻腾着强有力的漩涡。这回明白了吧？&rdo;

我们坐在离水潭十多米远的糙地上，啃着衣袋里的面包。从远处看，那一带的风景倒是充满平和与静谧。秋日的野花点缀着糙原，树木红叶欲燃，其中间便是没有一丝波纹的镜面般的水潭。水潭前面耸立着白色的石灰岩悬崖，黑乎乎的砖墙劈头盖脑地盘踞在上面。除去水潭的喘息，四下一片岑寂，连树叶都静止不动。

&ldo;你干吗那么想要地图？&rdo;女孩问，&ldo;就算有地图，你也永远离不开这个镇子的哟！&rdo;

她弹去膝头的面包屑，视线移往水潭那边。&rdo;想离开镇子？&rdo;

我默然摇头。摇头是表示否定，还是表示犹豫，我也不得而知，连这点都稀里糊涂。

&ldo;不知道。&rdo;我说，&ldo;仅仅想了解罢了：镇子的形状如何，结构如何，何处有何生活，是什么在限制我，控制我，如此而已。至于将来还要做什么，我也说不清楚。&rdo;

女孩慢慢左右摇头，盯住我的眼睛。

&ldo;没有将来的。&rdo;她说，&ldo;你还不明白？这里是真真正正的世界尽头，我们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rdo;

我仰面躺倒看天。我所能看的，只是阴暗的天空。清晨淋过雨的地面又cháo又凉，但大地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仍荡漾在四周。

几只冬鸟扑棱棱地从糙丛飞起，越过围墙消失在蓝天之中。惟独鸟才可飞越围墙！低垂而厚重的云层，预告严酷的冬季已迫在眉睫。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13冷酷仙境（法兰克福、门、独立组织）

像往常那样，我的意识从视野角落依序回归。首先捕捉意识的是视野右端的卫生间门扇和左端的台灯，继而渐次转往内侧，如湖面结冰时一样在正中汇合。视野的正中间是闹钟，钟针指在11时26分。这闹钟是在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为止住钟的闹声，必须同时按下其右侧的红钮和左侧的黑钮，否则便闹个不停。这一设计很独特，目的在于防止尚未彻底醒来便条件反she地按钮止住闹声而旋即昏睡过去这种世间习惯性动作。的确，每次铃响，我都不得不好好从床上坐起，把闹钟放在膝部才能同时按下左右两个扭。这样一来，我的意识也就被迫一步步踏入觉醒的世界。我已啰嗦过几次，这闹钟是在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至于谁的婚礼则想不起了。25岁至30之间，我周围还有相当一些可称为朋友或熟人的男女，一年中要碰上几次婚礼，这闹钟便是在其中某一次得到的。若我自己买，绝不至于挑这种必须同时按住两个钮才可止住闹声的繁琐闹钟。相对说来，我算是起床痛快的。

当我的视野同放闹钟的地方相结合的时候，我反射性地拿起闹钟放在膝头，双手按下红黑两钮。随即我发现闹钟根本没响，我刚才并非睡觉，自然没有调钟，不过偶然把闹钟置于餐桌而已。我是在进行模糊运算来着。无需中止钟的闹声。

我把用钟放回桌面，环视四周。房间状况较之我开始模糊运算前毫无改变。报警器的红灯显示&ldo;on&rdo;，餐桌角放着空咖啡杯。代替烟灰缸的玻璃碟上直挺挺躺着她最后吸剩的半截香烟，牌子是&ldo;万宝路&rdo;。没沾口红。由此想来，她全然没有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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