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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原来自打荣宁二府被抄，那些宿与贾家有嫌隙的，便都跃跃欲试，巴不得落井下石，报复前仇，忽又听得探春做了公主，远嫁真真国为妃，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忍耐一时，观望动静。及听见贾府张罗卖园子，确知大势已去，再难翻身的了，这才放出胆来，争相奏劾，或告&ldo;广纳苞苴，私鬻官爵&rdo;的，或告&ldo;纵容奴仆，为害乡里&rdo;的，遂又扯出贾琏逼死仆妇、强娶民妻、买凶杀人，王熙凤仗势逼婚、收受贿赂、迫死张金哥等等一干事来，大大小小足有一二十件，男女人命也有七条，幸而衙门中有与贾琏素相交好的，偷偷送出消息来，着他早做准备，说是衙门明日便要发签拿人。贾琏又是着忙又是恼怒，况又惹起尤二姐惨死之痛来，益发气愤不过，遂当即立了一纸休书，进来与凤姐理论。

凤姐起初听见张华非但未死，竟又回京来告状，顿觉心惊肉跳，意乱魂飞，正寻思如何砌辞辩解，又听邢夫人说出张金哥的事来，况且有云光拿出书信作证，又有净虚的供词，深知便浑身是口，也难推脱。低头思索一回，早打定了一个主意，明知事情已经败露，无可挽回，索性看也不看邢夫人和贾琏，径自开了箱子，且收拾衣裳。贾琏见他这般，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把扯过衣裳扔在地上，急道：&ldo;我明儿就要进监发配的了，你倒有心收拾头面，敢情你回了娘家，这件事就了了不成?&rdo;凤姐冷笑道：&ldo;所以我素日说你是个没胆气的，你既然已经立了休书，咱们便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如今已经不是你贾家的人了，我做的事自然由我承担，没的休妻做了案，倒要前夫坐牢的。你只管慌什么?&rdo;贾琏犹不明白，看那凤姐脸上笑嘻嘻的，更觉诧异，呆呆的发愣。

那邢夫人犹自唠唠叨叨说了一大篇话，也不知凤姐听也不听。贾琏却知凤姐素多机变，遂劝邢夫人且回房去，又令人带出巧姐儿，自己回身瞅着凤姐儿，却不说话。凤姐笑道：&ldo;你要是好好求我，我自然有办法使你脱身;你若还是这样大喊大叫的要我的强，我便不管了，凭你休我也好，撵我也好，不过是这样。&rdo;贾琏听了，忙折叠身做矮子，便在炕沿儿上跪下来，将头点了两点道：&ldo;二奶奶救我。求二奶奶看在夫妻情分上，别计较我方才一时情急，说的那些屁话。&rdo;说着拿过休书来便要撕烂。凤姐忙按了他手，笑道：&ldo;这休书撕不得，还指望他做你护身符呢。&rdo;欲知凤姐作何道理，且看下回。

☆、第十六回王熙凤临歧能权宜花袭人遇事有始终

题曰：

情重难如愿，恩深未必酬。

石苔虽不语，悄逐春风绿。

话说贾琏因凤姐私受钱银，惹下官司，意欲休凤姐以自保;及至听凤姐有方法保全自己，忙又换了一副面孔，拿过休书来欲撕。凤姐却按了他手道：&ldo;撕不得，还指望他做你护身符呢。&rdo;因扯了贾琏坐在身旁，不慌不忙的分解给他听：&ldo;撺掇张华告状的人是我，让旺儿找人杀张华的也是我，张华如今并没有死，便不算人命官司;那尤二姐更是自己小产，吞金子自尽的，关着你我什么事?就是张金哥和守备的儿子，也是自己悬梁跳河，不是我推他下水，扯他上吊的，原算不得杀人;况且就是杀了人，那写信给平安州节度使的人还是我。你上了堂，只管将事情全推在我身上，再把这休书拿出来，就说是你早已经休了我，不过是怜我无家可归，暂借住在你家一时未去，便任事不与你相干。哪怕再有八十条人命，也只好砍我一颗脑袋，总不连累你琏二爷可好?&rdo;

贾琏这方明白过来，心下反觉不忍，低头沉吟道：&ldo;若是这样，只怕你难逃刑罚。&rdo;凤姐笑道：&ldo;你这会子也不用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了。我与你夫妻一场，被你明里暗里不知咒了千声万声，临了儿救你一回，也算不枉了头几年的恩情。纵有千日不好，有这一日的好，你少不得还顾念着我些，看承这点恩情面上，好好看待巧姐儿，也就是记着我了。&rdo;

贾琏听了，一时良心感发，流下泪来，叹道：&ldo;怪道人人都赞你是个巾帼里的好汉，脂粉堆里的英雄，果然比男人家更有计谋有胆识。你放心，巧姐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在一日，总不会看着他受委屈。就是你明天上了堂，我拼着倾家荡产，也必打点得上下整齐，断不教你受苦便是。&rdo;凤姐听了，心中又酸又痛，便也流下泪来。两口子咕咕哝哝，直说至月落乌啼、东方破晓方才歇息，不过胡乱一觉，天已大亮。

方梳洗时，两个快手已经提了枷锁上门，出票拘拿。贾琏忙迎出门来陪笑道：&ldo;二位小哥请了，王熙凤是一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实为不雅。只要能保得不过堂出官，其余判重判轻，悉从所命。&rdo;那差人将条铁链子搁在窗沿上，作眉作脸的道：&ldo;二爷说得容易，咱们兄弟是奉了令牌来的，难道空手回去不成?老爷发了威，兄弟的屁股是要吃&lso;竹笋汤&rso;的。&rdo;贾琏道：&ldo;我这里已预先做下一封书子给刑官，敢烦小哥代送，必不教二位受苦。&rdo;说着将封信与五两银子塞在差人手中，又说了许多好话，才送了二人出去。

凤姐在里间听得人去了，方出来道：&ldo;这法子只可抵挡一时，过不了三天两日，他们依旧还是要来出牌提人。不如你这就备些礼物往衙门里走一趟，探准了官府的口气，好过在这里等死。&rdo;

贾琏领计而去，至晚回来，向凤姐叹道：&ldo;审这案子的提刑官是张如圭，因是贾雨村的旧识，从前应酬时也见过一二面，最是个眼馋肚饱没餍足的，凡他经手的案子，不将人榨干了不肯松手。我说得唾沫都干了，他只咬定三千两银子不松口，说是少一个钱也不行。&rdo;

凤姐此时已是拿定主意，便也淡然，反安慰贾琏道：&ldo;肯收银子便好商量，只要不用我当庭出众的丢脸，留点体面，便杀头也只得认了。&rdo;贾琏道：&ldo;那倒还不至于死罪，三千两银子买条命，还少么?&rdo;遂说明是递解还乡，虽然不过堂，却也得收押在监，等上头验明正身，便使长解押送原籍看管。凤姐听了，也自黯然，半晌叹道：&ldo;递解还乡总比充发流配强，只是一样坐牢，不在京里收监，非要回金陵去坐，可不麻烦?也罢，俗话儿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落叶还要归根呢，我不过是早回去几年，说不定过个载，你同巧姐儿也终要回南边去，到那时山高皇帝远，打听得松动了，再上下打点，幸许就没事了。&rdo;

贾琏到此地步，也只有惟惟诺诺而已，恰好王夫人那边送了银子来，便都添在里头，加上凤姐素日所积，尽用作打点之仪。邢夫人听说了，不免又气又恨又肉疼，说是&ldo;当日馒头庵收银子时，半个子儿也没分与我们;如今买他的命，倒要大家勒紧腰带拿出钱来。若说天理报应，凭他的德行，原不该落此好报。&rdo;罗嗦了半日，也无人去理他。

谁知文书详至忠顺府，见了佥押，笑道：&ldo;这是贾二舍两口儿演就的圈套，以为将他婆娘出首，便可从轻发落，丢卒保车，打的好如意算盘!就算那尤二姐、张金哥之死都不与他相关，这国孝家孝间私蓄妾室，却也是不赦之罪，况且王熙凤是他结发妻子，既敢拿他的书子去唆逼地方，自然是这样的事他平日做得不少，便这件不与他相干，那审不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件。怎可就这样轻易发放了?&rdo;便又奏了一本，弹奏贾琏&ldo;帷簿不修，停妻另娶&rdo;之罪。当今原是至孝之君，念那王熙凤虽然逼伤人命，究系妇人，既已择了押解之期，便不令重审，只命将贾琏交按察院从严重判。按察不敢怠慢，立命两名快手拿贾琏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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