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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贾母、王夫人回府，便请了薛姨妈来，将皇妃口信转达了，又欲设宴。薛姨妈固辞不允，贾母笑道：&ldo;也不单为酬谢宝丫头，大年节下，娘儿们团圆说话寻开心，不过拿这题目做个幌子，赚几日戏酒罢了。&rdo;王夫人也说：&ldo;今年事情特别多，偏生凤丫头又病了，若不是宝丫头帮着料理，这上上下下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儿呢。好容易闲下来，正该好好乐几日呢，妹妹别太外道了才是。&rdo;薛姨妈这方点头应允，次日果然携宝钗来坐了席，隔一日又在自家院里设宴还席。

那边宁府里自然另有一番热闹，每日红灯绿酒，笙歌无歇;便连贾赦也是朝宴暮饮，贾环也过去吃了几回席，自觉大老爷抬举，身份与往日不同，又见上次窃玉事并无下文，便洋洋自得起来，原与宝玉、贾兰素不亲近，如今更少了走动，得了闲只往东院里来寻贾琮顽耍，又与邢大舅熟络起来，随他往宁府里来过几次，更得了许多赌友酒党，越发学得坏了，这也不消细说。

如今只说那贾琏自打凤姐病了，平儿又要日夜伏侍，便每晚宿在秋桐处。那秋桐久有专宠之心，只惧凤姐之威，不敢放肆。他原与平儿不同，早在那院里已被贾赦收用过的，何事不懂?只碍于新进门来，须要装些矜持，留些体面，尚不便过于轻狂，如今进门日久，更无禁忌，又得了这个机会，岂肯便宜放过。因变尽手段笼络贾琏，其花样百出，机窍迭新，种种仰承俯就，便如行院出身的一般，缠磨得贾琏神魂颠倒，骨醉身轻，每日里不待掌灯便一头扎进秋桐房中，有时喝酒顽笑到天亮不歇，又因在节下，连日被各府里请去坐席，彼此请吃春酒，转眼又是灯节，益发往来饮宴不绝，遂借口应酬，更不将凤姐之病、平儿之劳放在心上，不过得闲慰问几句，尽些表面虚情儿罢了。

这日因从外面得了一册春宫术，他便兴冲冲拿了来找秋桐演练。秋桐略翻了两页，弯腰点头笑道：&ldo;这些也是人做的么?难为他倒画得出来。&rdo;贾琏笑道：&ldo;既画得出来，自然有人做得出来。今晚我便与你照样儿做上一回，不把这上头所有功夫做完不算。&rdo;秋桐益发浪笑道：&ldo;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下别又推身子乏了，做那软脚的蟹。&rdo;贾琏道：&ldo;蟹脚虽软，也有八只哩，一只走一回，也走过八个来回了。&rdo;秋桐道：&ldo;爷不要留两只蟹脚给奶奶和平儿受用么?&rdo;贾琏道：&ldo;他们不配，他们两个跟你比，不过是条晒干了的死鱼罢了。&rdo;秋桐听了，更加淫声浪语，做出种种丑态，引逗着贾琏色与魂飞，更说出许多不逊之辞来。

谁知平儿恰好出来解手，行经秋桐窗下，听了个满耳，直气得身上发抖，手足冰颤，挪不开脚。廊下一溜十二盏节间挂的花灯未收，海棠、牡丹、玉兰、芙蓉，都用通草作成，花芯里点着小白蜡烛，映着人影儿，越添凄凉。平儿立了半日，有心吵嚷起来，又不敢;欲要向凤姐告状，又怕惹他生气，未免添病，只得忍耐回房。

偏生凤姐也醒了，夜里人声寂静，加之病中之人耳目警醒，早隐约听到些声响，因问他：&ldo;二爷做什么呢?这早晚了还不睡。&rdo;平儿道：&ldo;说是明天要去舅奶奶府里坐席，所以打点见客衣裳。想是就要睡了。奶奶晚上没吃好，这会子饿不饿?那钵里有留的莲香粳米粥，我热与奶奶吃。&rdo;凤姐想了一想道：&ldo;倒不觉得饿，你倒碗茶来我吃罢。&rdo;平儿摸了摸茶吊子，却有些凉了，欲重新去烫热了来，凤姐道：&ldo;只温凉的就好，我不过略润润喉咙，其实不渴。&rdo;平儿听了，依言伏侍着凤姐漱了口，向几上取了一只金砂莲花如意三足盏来，先倒了半盏温茶洮了洮，仍旧泼了，又重新倒一盏来，送在凤姐嘴边。凤姐吃过，平儿放了杯子，走来将凤姐衾褥掖好，又在和合鼎内贮了一把安神香，方向外床躺下，望见灯月满窗，花枝弄影，再三睡不着，将被角掩着嘴，暗暗流了一夜的泪。

出了月，各房撤火，凤姐之病略痊，仍旧出来管事。凡秋桐在他病中所为，虽未亲见，却也有所耳闻。头一件事，便找了伏侍的人来细问，善姐儿先就说道：&ldo;告诉不得奶奶，秋姨奶奶真个是狐狸精变的，越到夜里越是精神头十足，晚晚把我们指使到三更半夜不教睡，一会儿换茶，一会儿烫酒，又弄了本什么淫书、秘笈，看一回，顽一回，笑一回，只要奉承二爷喜欢，通连体面也都不顾了。&rdo;

众人看他先说出来，也就都争先恐后说了秋桐许多不是，惟恐告之不详，使凤姐疑心他们不忠。管厨房的便说他三番五次指着贾琏之名往厨房里要酒要菜，菜名又特别，什么鸽子脑、炖鹿尾、炭烤鸭心，又是鸡丝粉丝菇丝汤，笋鸡糯米粥，晚晚换花样儿;管针线的又说他近日接连做了几身衣裳，又逼绣活上的替他赶制亵衣肚兜，拿来的样子千奇百怪。凤姐听了，怒妒交加，恨不得这便将秋桐采来打死，却因饭时将至，不好即便发作，只得连连冷笑了两三声，且命众人回去，叮嘱&ldo;不可声张，他究竟是明门正路与了二爷的，便轻狂些，也不为过，张扬出去，未免臊了二爷，反为不美&rdo;等语。来旺媳妇明知他故作大方，后头必有多少不能料想的毒辣手段，早已又笑又叹地说些&ldo;奶奶当真气量大方，贤良宽厚，秋桐姨娘其实不配&rdo;的恭维话，众人也都随声儿附和，侍候着凤姐换了衣裳，围拥着往贾母处来。

进了院子，只见许多小丫头在院中踢毽子，廊檐下银蝶抱着只虎斑猫儿坐在垫子上，莺儿、春燕、鹦哥等围着揪猫胡子逗弄顽耍，素云、碧月拉着玉钏儿在廊下说话，便知道他姐妹都已来了，连尤氏也在里面，因向银蝶笑道：&ldo;你奶奶怎么把他也带来了，仔细猫爪子抓了手，才不顽了。&rdo;莺儿等笑着，忙过来打起喜上梅梢的暖帘来，只闻得一股甜香袭来，暖融融，馥郁郁，中人欲醉。凤姐痛快吸了两口，赞道：&ldo;什么这么香?闻着这个味儿，连饭也不用吃了。&rdo;众人见是他，都笑了，说：&ldo;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倒会赶热灶的。&rdo;

只见屋中已经放下五蝠捧寿的花梨大圆桌，贾母坐在上首，左手边是邢、王二位夫人，带着宝玉、探春、惜春，右手边是薛姨妈，带着宝钗、黛玉、湘云，团团围坐，对面空着三个位子，尤氏与李纨却站在地下侍候。见他来了，众姐妹都忙问好。尤氏笑道：&ldo;我只当你病得手折了，倒要我来侍候你。这不，座也安了，菜也齐了，奶奶还不快坐下受用呢?&rdo;说得人都笑了。凤姐并不理会，却向贾母道：&ldo;老祖宗听听这话，我一年三百六十天伏侍，并不敢抱怨偷懒，他不过年节下趁着请安来骗吃骗喝，当着两位太太、姨妈的面，且许多弟弟、妹妹看着，不好意思太过大模大样，所以不得不装腔做势摆了回碗，上了杯茶，递了两次手巾，究竟不知道醋打那么酸，盐打那么咸，就嚷嚷得满世界知道，倒像是出了多少力、立了多大功似的。&rdo;说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薛姨妈道：&ldo;只道凤丫头病了一场，难免精神短些，嘴头子还是这么伶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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