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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凑近了凝神望着,她压下不安,作势起身又朗然补了最后一句:“土地兼并,战乱旱涝,除去还未收服的闽地白松,动乱之由究其根本,还在于养民之术未行。君不见历来大国开国初年…”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她每说一句,音调就要轻下许多。可是这些肺腑之言,昔年赵同甫教了她,实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套,赵冉冉知道她爹圈地盘剥的那些事,是故如今遇着个有实权的,也就不吐不快了。
“历来开国,开国初年……”但两人的发丝交缠,她被迫着后仰到塌栏边时,嗫喏着状似不经意地将一手护在胸前。
呼吸交融,段征轻笑一声,觉着她这么副躲闪又凛然的模样实在有趣,眼见的人就要翻出塌栏了,他扬手环过她,环着她细弱肩颈:“开国初年,如何?”
这么个姿势,宽大的衣衫勾紧了,将她上身旖旎尽数施现。然而他笑起来眸中似含了星辰,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刻意轻薄的意态,反倒和暖亲切。
撞进这双星眸的一瞬,令赵冉冉有了种重回城北老屋相守的错觉。那时候,这人敛去血腥杀伐,唤她阿姐的笑模样,俨然阳春三月里的陌上少年。
“开国之际,第一要务稳固朝纲,第二则是休养生息、与民宽简。”偏开头急语完这句话,她一把挥开眼前人,就要下塌:“我的伤,劳王爷费心了。”
哪知道右脚还未着地时,整个人就被托抱而起,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她转瞬间摔跌到他腿上。
小心挡了下她的左腿,段征忽然抱着她起身,抬步就朝木梯走去:“第一回没治好,这一次,三日里不许下床。”
上楼后,他也真就并未做什么,只是又接连翻出几处递交的文书,同她细谈起来。
这期间段征一直陪在她身旁,就连喝水如厕,他都坚持抱她过去,却又始终守着礼。
除去面纱后,鲜少有人能正视自己的面目,对他毫无芥蒂甚至堪称纯净的眉眼,赵冉冉不觉也卸下心房,只要段征不做出过分亲密的举止,她也渐渐放下了前些天险些被他欺辱的恐惧。
就这么一直到了晚膳天黑之际,外头雨势渐止,她放下文书,再一次提出自己该回东厢歇了。
八仙桌上才摆满了六菜一汤,按着她的口味,都是偏素偏甜的口味,甚至还放了一壶桂花酿。
“以王爷如今之势,我一介微末,实在不宜……”
“赵大人问的对,他家嫡女在我府上,该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你说呢?”
突如其来的强硬伴冷厉诘问,同他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赵冉冉一时不大适应,却依然硬着头皮答他:
“身份权位固然该攀,然我只是一介罪奴,同王爷云泥之别,但求容身安命,实在不宜有旁的牵扯。”
她扶着床栏说完这一句,但见他只是不断夹菜扒饭,瞬息功夫,一碗饭见了底,酒盏菜羹都未曾动过。
段征心下乱麻如注,他面上不动,凭窗瞧见霍小蓉打院里过去时,他扬声喊了句。
在木梯间响起咚咚咚的跑跳声时,他敛眉正色地看向桌边未执筷的女子,寒着脸说了句:“倒是会守本分,既如此,往后便依规矩来吧。”
看着她低眉顺眼地应声退下,他推开碗盏,凭窗远眺了会儿雨后的园林景致,在那瘸拐的脚步声止息后,突然走到八仙桌旁,‘嘭’得一声扫落了那壶桂花酿。
往后的日子,赵冉冉在宅院里同霍氏姑侄作伴,除了偶尔要去陪段征看文书奏报,倒也算过的平顺和乐。
十一月十四大雪这日,霍嬷嬷将两个满面风霜的人带到了她跟前。
分别了月余后,赵冉冉当即扑到了乳娘戚氏怀里,心头酸涩忧心皱解,一时哭得不能自抑,只是唤了声‘娘’便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戚氏的丈夫薛大伯朝她发间拍了拍,这个淳朴不善言辞的老翁就抱着细软自去宿处安顿,单留她母女两个说话。
“小冉,我的小冉!是老奴无能,对不起小姐亡灵,护不了你周全!小冉啊,外头都说这镇南王杀人不眨眼,进府时我问了两个仆妇,都说你如今…如今正是…”
戚氏本是个爽快人,这档口却也拉着她踌躇许久,又终是问了出来:“是不是为了救我们,你才…你才与王爷作了通房?!”
赵冉冉脸上一滞,抹了泪后环顾左右无人,稳下戚氏后俯去她耳侧低声说了句:“稷弟得了功名回来了,前儿递信进来,已是在户部任了司农呢。”
对于这个从小寄养的独子,戚氏虽然也算愧疚疼宠,却始终还是将自家小姐的遗孤放在首位。她听了儿子的官职,当即勃然大怒道:“个臭小子,我就说没那中第的天分,到底还是只得了个举人的功名。”
第39章恩情
要说这一对夫妇,是一等一的良善忠厚之人。二十二年前,戚氏同赵冉冉生母同时有孕,那时节恰逢俞老太爷病重,弥留之际特意修书,特遣戚氏上京照拂哺育他们母女。
这一照拂,就一直照拂到赵冉冉十二岁,才被桂氏寻了个由头赶回了南边。那之前,戚氏唯有年节里才会回去看望丈夫与独子。是以,赵冉冉私下喊她‘娘’,称其丈夫为‘大伯’,原本在邬呈的祖业也都是他两个在守着,后来她投奔俞九尘时,那祖业才被赵尚书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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