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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在保证县级以上有效控制的另外一面，是在州县以下的基层，政府既缺组织，又乏人手，势难顾及全面。从某种角度看，近于一种无组织状态，资源分散，人员难以动员，有如&ldo;一盘散沙&rdo;。为推行政府有关政策，有人建议选用老农，或利用村长、乡长及乡约等，分任职守，或给以钱粮，成为专职、半专职人员。这就提起了中国二十世纪&ldo;上层&rdo;、&ldo;中层&rdo;、&ldo;下层&rdo;结构的&ldo;三层重建&rdo;问题。按照斯科特《国家的视角》的观点，这一类的努力还包括绘制地图、统计人口、统一度量衡标准，等等。

在所有这些方面，十八世纪的努力，可以说都是二十世纪的先声。

当然，在所有这些事情上，我们并不是说十八世纪就等同于二十世纪。在十八世纪，政府无论是对自身角色还是行动目标，似乎都还有一点&ldo;半心半意&rdo;和&ldo;犹疑不决&rdo;，而远非二十世纪可比。正是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才经历了一段由政府全面取代社会组织，一切亲自经理，而后又全盘反思，重新定位这样一个历史过程（至今还在进行之中），‐‐在这一点上十八世纪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详见后文&ldo;福利国家&rdo;一节），‐‐从中我们也可看到其历史的正面接续（而不必把过去说得一无是处或与今天渺不相关）。

三、创新政治理念

政府职权的扩大不仅仅牵涉到增设官员、组建基层等组织技术手段，而势必及于基本的政治理论暨意识形态问题。如利用保甲村长，以所管农户生产情况&ldo;造册存县&rdo;，年终核查；再如通过乡约、值月人等，使一州一县之民，&ldo;情联势合，如父子兄弟之相为扶掖&rdo;，在在涉及新的政治理念。到乾隆初政，距清初的武力征伐已近百年，高宗即谕督抚&ldo;实心爱民&rdo;：

&ldo;为治之道……其本总归于爱民而已。&rdo;[12]

复谕：

&ldo;……民为邦本，固当爱之，爱之则必思所以养之，养之必先求所以足之。朕欲爱、养、足民，……&rdo;[13]

既要&ldo;爱民&rdo;、&ldo;养民&rdo;、&ldo;足民&rdo;，所负责任自然就很宽泛，不仅关心命盗、钱粮，还要&ldo;尽心&rdo;于生产以至分配各各方面（如赈借平粜等）。为此有司当&ldo;以民事为身事，恫瘝一体&rdo;；[14]并不时巡历乡村，以使&ldo;上下之情，通达无阻，而休戚相关&rdo;。[15]谕：

&ldo;身膺民社，即为其父母、师保。官之视民如子弟，则民之视官如父兄，官民同其休戚，而情意相接，……&rdo;[16]

&ldo;（当）视百姓为一体，视民事如家事，……察其饥寒，恤其困苦，治其田里，安其室家，以父母斯民之诚心，行父母斯民之实政。&rdo;[17]

这些或可称为一种&ldo;天下一家&rdo;的思想。其理想大约是，天下合为一家一事（官民一体，视为家事），由政府担当领导和统筹统配的角色（为民父母师保），负起所有生养教化以至经济事务的责任（父母斯民，课督农桑乃第一要务）。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之下，才有了各项政府职权的扩大和行政措施的改进。当然，清代十八世纪的努力，与基层组织的重新建构相去尚远，也并未由政府出面改变或代替民间自营，但在大约近千年以来的历史中，这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举动，它在政府职责的扩大和权力的强化方面，都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在十八世纪，清政府还实行了赋役制度改革，其中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取消了已有上千年历史的&ldo;人头税&rdo;，而代之以&ldo;财产税&rdo;（土地税）。同时还取消了&ldo;力役&rdo;，而代之以&ldo;雇役&rdo;（即支付劳务费）。同时，改变身份制度，取消&ldo;贱民&rdo;名义，[18]提高&ldo;雇工人&rdo;的身份地位，等等。从上述种种作为（特别是世宗皇帝的作为，包括取消有功名者特权）来看，似乎是欲使社会&ldo;平民化&rdo;。这，也许就是要造就斯科特所说的&ldo;无印记非特殊公民&rdo;，达致所谓统一和一致的公民身份吧。[19]这些，在其他一些国家属于现代变革的事情，大都是在清代十八世纪出现的。

魁奈曾说，一个民族的繁荣全依靠财富，中国繁荣，人口增加，正是由于国家真正重视农业。孟德斯鸠也不认为中国是&ldo;专制&rdo;的。据说，当时西方人非特盛称康雍乾乃有德之君，而且特别赞赏中国政府机构合于自然法程，而&ldo;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rdo;的思想，直可说是抛向西方弊政的炸弹。[20]

当二十世纪之时，政治理念不断翻新，可以说都是为了解决类似的意识形态问题，直到今天。如果说我们主张从较长的时间阶段来观察历史，那么十八世纪与二十世纪的有关变革之间，就不仅止有一种&ldo;相通&rdo;的关系。

通过如上的观察，我们对于十八世纪的政府政策和政府行为自然会产生一些新的感受。虽然这些已属于历史的陈迹，并一直为后人所忽视和误解，有如&ldo;失落&rdo;的传统，但它却没有&ldo;泯灭&rdo;；而且，正是在二百余年后的今天，我们才重新发掘出这些史实，识别它的含义和藉以重建古今的关联。

四、劝农中的官府行为

推广新的适宜产品暨优势生产项目，是十八世纪政府劝农策的要点。也可以说，各地劝农无不以此为其能事。其间常被引用的，即雍正二年二月和乾隆七年六月两道谕旨，其一劝民种植树木（&ldo;桑柘可以饲蚕，枣栗可以佐食，桕桐可以资用&rdo;）、孳养牲畜（&ldo;如北方之羊、南方之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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