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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所谓官员的&ldo;反行为&rdo;（或曰&ldo;对应行为&rdo;），可能具有如下几个要点，其一，首先要称颂皇上圣明、臣下愚昧，如&ldo;臣跪诵之下，仰蒙圣恩，训诲周详，至为严切，不胜皇悚&rdo;，（37）或&ldo;臣拘泥糊涂，以致屡廑宸衷，罪无可逭&rdo;，（38）高帽子戴足（哪怕是对皇上的突发异想、小题大做）；其二，要表现出十二分的卖力，如同乾隆十三年傅恒奔赴金川，日行军二三百里依然连夜上奏一般；（39）其三，则要把实际情况，特别是所遇困难，充分讲足，但不可稍事渲染，也不可自作结论，而是让皇上自己体悟，或以为他日地步，如乾隆十三年的傅恒；其四，便是需&ldo;装点几分&rdo;了，如乾隆三十三年舒赫德称，若缅人有几分投降光景，奴才等装点几分便可云云。（40）则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了。

在孔飞力看来，类似的行为都可以称为&ldo;官僚的抵制&rdo;，它是谨慎而广泛的，有着几种不同的存在形式，如忙而不动、转移视线、统一步调、常规化，以及揣摩、迎合，等等。（41）

这就是一种&ldo;官场文化&rdo;。换一个角度，我们也可叫它&ldo;上下相朦&rdo;，或把它称为一场君臣斗智，也未始没有几分道理。说起来，在这样一个王朝，说&ldo;专制&rdo;，可能还&ldo;专制&rdo;不起来呢。往往在上下之间，就存在这样一个有弹性的&ldo;网&rdo;，&ldo;遁而无形&rdo;，使其政令不能贯彻始终。在这方面，一个地方大员如果不能掌握几手，恐怕连自保都不可能，更不用说其他了。另一方面，面对官员的这些&ldo;表面文章&rdo;，是不能盲目照字面理解的，至少，皇上就不相信那套。与历朝对吏胥的警戒不同，清代对有品秩的官员如此之不信任，恐怕也是空前的了。

回到本题上来，不难看到，这运动的目标有几分早已迷失。七月间，皇上曾经问道：

此案根由，甚为叵测……究其买辫何用，又不肯供吐实情；看来造桥之说，既属荒唐不经，而被割辫尖之人，多有将辫根全行剃去……

其中必另有包藏祸心之人……安知其心不以为留辫一事，系本朝制度，剃去发辫，即非满洲臣仆，暗为将来引惑之计？其奸谋诡谲，所关不小。（42）

把它与剃髮一事联系起来。但皇上自己大概也有几分怀疑，这样&ldo;逆亿&rdo;是否不着边际了？（43）

同时，在办案中又发现，与民间信仰有关的一些&ldo;编造歌词&rdo;、&ldo;门墙书字&rdo;、&ldo;符咒&rdo;、&ldo;抄贴&rdo;，及种种&ldo;妖术&rdo;等神秘现象，本属不稽之说，不得不排除于侦讯之外，&ldo;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也&rdo;，&ldo;断不宜诧以为奇&rdo;。&ldo;叫魂&rdo;，难道不就属于这样一些&ldo;迹属微暧&rdo;，&ldo;不必过于诘问&rdo;之列么？（44）

如此说来，闹翻了天的割辫一案，竟是小事一桩！若有若无，似真似假，无法捉摸，无从下手，结果成为一个无法追查下去的案件，不得不适时中止，而不管它给皇上个人留下了多少遗憾。

曾几何时，皇上却是那样的自信，是什么给了他这样一种自信呢？

那还是在乾隆十一年闰三月，贵州总督张广泗奏称：已故白莲教首张保太所倡之教，已流入贵州、四川，传及各省，俱有掌教之人。贵州省城有魏斋婆，招引徒众习教，并闻四川涪州有刘权、云南有张二郎，皆系为首之人。在皇上的高度警觉之下，这些零散的警报都被联系起来，而给予特别的关注。于是在他的亲自指挥下，各省督抚迅速行动，严厉查办。一些看来并无关联的隔省报告，也被当做破案的线索，并最终证明了他的&ldo;睿智&rdo;。遍布各地的教派遂被一网打尽。

在以后的一些年代里，乾隆十一年的&ldo;邪教案&rdo;，就成为皇上脑海里一个成功的先例，尽管它不是总那么有效，那么可依恃的（如&ldo;孙嘉淦伪稿案&rdo;实际上也没有侦破）。

无论是&ldo;叫魂&rdo;，还是&ldo;文字狱&rdo;一类的&ldo;政治罪&rdo;（政治案），或许都可以称为&ldo;非常规&rdo;的政治行为，在乾隆朝以后也都不再使用。例如，在嘉庆十五年（1810年）就再度出现过叫魂恐慌，但当局并未大做文章，事情很快也就无疾而终。（45）

但他目前还需要这些。

为什么又要采取和那样偏爱这些&ldo;非常规&rdo;的措施呢？这可能正如皇上所说：

朕惟保天下者，求久安长治之视，必为根本切要之计。昔人谓持盈守成，艰于创业。……数十年来，惟恃皇祖皇考暨于朕躬，以一人竭力主持，谨操威柄，是以大纲得以不隳耳。倘或遇庸常之主，精神力量，不能体万事而周八荒，则国是必致凌替矣。此实朕之隐忧，而未尝轻以语群工，亦终不能默而不以语群工也。（46）

皇上为何要出以危言，说什么&ldo;朕之隐忧&rdo;？他说&ldo;持盈守成，艰于创业&rdo;，又说&ldo;久安长治&rdo;，显然是有一个长远的考虑，&ldo;持盈保泰&rdo;在这里，也未必是一个保守消极的想法。清代自康熙、雍正至乾隆朝，连续三代&ldo;令主&rdo;，这在历史上已前无古人，以后&ldo;倘遇庸常之主&rdo;，将会出现什么局面？看来，皇上的许多作为，都是从这一点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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