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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王彦超先见赵匡胤面现怒色，倾刻间却又心平气和，不禁一惊，暗道：&ldo;此人如此定力，又哪里是鲁莽之辈了？倒是看错眼了。&rdo;怔怔地看着赵匡胤走出厅去，竟忘了该照例送至滴水檐下，心中大有悔意。唉！若是王彦超能预知赵匡胤以后会登帝位，他此刻岂能如此怠慢于他？这一辈子的后悔药也不知吃了多少。

【注】1据《宋史》称：赵匡胤21岁时漫游西北及湖广一带，是年当是公元947年。公元948年，郭威离京平&ldo;三叛&rdo;，赵匡胤于这年投入郭威军中，则其漫游生涯最多不过是一年半或两年，而不是各种史书所说的三年。

2关于他去凤翔事，见宋&iddot;黄鉴《杨文公佚苑》，称：&ldo;太祖微时尝游凤翔，从王彦超，超以十千遣之。&rdo;按：947年凤翔节度使是侯益。948年2月，王景崇取代了侯益，王彦超实不在凤翔，而是在复州任防御使，那么赵匡胤到凤翔投奔谁呢？侯益、王景崇都不是好家伙，也许是史书为&ldo;为尊者讳&rdo;吧！今姑从黄鉴之说。

3943年水、旱、蝗灾事，见《资治通鉴》283卷。

第二部分

第七回潘原赌赖张琼草莽识匡胤（1）

话说赵匡胤离了节度使府，回客店还了宿钱，牵了马便出凤翔北门，一路走一路寻思道：&ldo;去随州，当向西南行，路上怕要二三十天，只是去了那董宗本就必定比王彦超好些么？若是一般冷淡，去又何益？待不去罢，却又投何处？罢，罢，左右没事，还是去看一看，多走些地方也是好的。&rdo;主意一定，便不走原路东还，大宽转投泾州境而来，心想：&ldo;别去武功再惹麻烦了，此时定必查得正严呢！&rdo;

那马足程甚快，午时已过千阳、草碧，到了陇县地界，匡胤腹中大饥，此刻才想到那王彦超并未留饭，自己含忿出店，连早饭也不曾吃过呢。见道旁有一座茅草屋，檐下飘出一幅酒帘来。这店堂甚小，也没字号，摆几张素木桌子，几张条凳，却也还干净，店中一个客人也无。匡胤便下马入店，唤店家烙几张饼，切一盘牛肉，舀一大碗小米稀粥，便吃喝起来。那白马便放在店前草坪上，由它啃吃嫩草。须臾，吃罢、喝罢，他却不立即起身，懒懒地坐着沉思。匡胤平素读书不多，于那些吟风、赏月、谈请、说爱的诗词是决计不读的，却偶尔也看些古人豪情的诗文。此刻忽地想起几句东晋刘昆的诗来：&ldo;……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rdo;觉得刘昆当时，正是五胡乱华之际，一样的去家千里，一样的报国无门，竟和自己的心境一般，只是自己不会写诗，写不出心中郁结罢了，不觉以箸击节，出声微吟，怆然泪下。此时，忽听得道上一骑急奔而来，到店门外戛然而止，一人翻身下马。见了匡胤的马，大声赞道：&ldo;好马，好马！&rdo;围着马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不住发出&ldo;啧、啧&rdo;艳羡之声，然后闯入店来。赵匡胤一看，心中喝彩道：&ldo;好一个威猛汉子！&rdo;只见那汉子七尺以上身材，黑脸上刚须戟张。方脸阔口，浓眉虎目，臂上肌肉鼓起。他咚咚地走入店来，去条凳上一坐，坐得那板凳格格直响，店小二见他猛恶，心中害怕，战战兢兢地远远站定问道：&ldo;爷吃甚么？&rdo;那汉子不答，只上上下下打量赵匡胤，半晌，回头道：&ldo;去，提一桶凉水来！&rdo;水来后，他一手提了，去檐上兜头就泼，一双手在头上、脸上一阵猛搓，猛地摆头，水花四溅，也不擦干，便至桌边坐下，一叠声唤酒、唤肉、唤饼，幸好这些酒肉是店中现成的，酒至，他杯也不要，就壶口咕噜噜灌下去，左手取饼，右手取肉，狼吞虎咽，须臾吃个罄尽，站起身来，大大地打个哈欠，拖过两张长凳，倒头就睡，只一忽，鼾声大作。赵匡胤看得有趣，心想：&ldo;古来燕赵本多慷慨悲歌之士，但似这般威猛的汉子，却也少见，多半是个江湖豪客了！&rdo;于是站起身来，跨马上路。陇北黄土高原，看出去一片黄色，黄得又单调、又寂寞、又荒凉，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雄浑的美。天上偶或可见一两只盘旋着的鹰，总是飞得又高又慢，一点也不灵动，道上没有行人，原上不见牛羊马匹，云也东一块西一块凝住不动，就像停在那里几千年了似的。赵匡胤匹马独行，马蹄击起的灰在后面扬起，也懒洋洋地浮动着，并不立即沉落。他走着走着，忽地忆起，昨日正是自己二十一岁生日，怎生忘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臂上肌肉鼓鼓地，皮肤也紧绷绷的，血色充盈，仿佛精力要胀出来似的。这是充满活力的手，是大好身手，可是二十一年来，他又做了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刹那间，他回忆起看过了的《三国志》来，那刘备寄于刘表处时，见髀肉复生，曾经怆然泣下，赵匡胤原先读时是不懂的，可是现在他懂了，这是真正的英雄泪，是一个渴望建功立业而苦无成就的英雄泪，是一个很看重自己，很珍惜青春，却又未能遭逢机遇的英雄泪，这是多么艰涩、沉重的眼泪啊！……

匡胤正想得痴迷，猛听得身后一阵蹄声急骤，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黄龙似的飞尘，卷一匹马疾奔而来，那蹄声如擂鼓似的猛急，倏忽追至，嗖地一声从身畔掠过。那骑者一勒，那马&ldo;须聿聿&rdo;一声长鸣，人立起来，拦在赵匡胤马前，看那乘客，正是酒店中所遇的虬须汉子。只见他圆睁双目，戟指喝道：&ldo;兀那汉子，待去何处？&rdo;匡胤见他来得无礼，问得无礼，心中微怒，冷冷地道：&ldo;你我素不相识，你管我去哪里？&rdo;那汉子喝道：&ldo;滚下马来！把马留下，饶你不死！&rdo;匡胤这才知道，他看中自己的白云飞，打劫来了！便嘿嘿冷笑道：&ldo;你要这马？可也得我情愿啊！&rdo;那汉子喝道：&ldo;谁管你情愿不情愿，下来！&rdo;劈面就是一鞭。匡胤低头躲过，哈哈大笑道：&ldo;你要动武？好啊！你我下马，斗几个回合试试，你赢了，把马牵去就是。&rdo;说罢掣出齐眉铁棍来。那汉子笑道：&ldo;哈哈，原来你也是个会家子。好，便与你斗几回合，叫你输得心甘。&rdo;便也跳下马来，扯出杆棒，施个旗鼓，沉声叫道：&ldo;来！来！&rdo;匡胤见他双手握住棒端，侧身斜步，双膝微弓，含胸曲背，把棒微微向后，便从这姿势上料知，定是河北大名家张家棒法。张家也是世传拳棒名家，与赵家棒法齐名，走的是威猛力攻的路子，看他态势，心知此人力大，心中却也不惧。当下一手执棒端，一手执棒中部，摆了个可攻可守的架势，也喝道：&ldo;来！来！&rdo;那汉子一探身，呼地一棒着地扫来，好个匡胤，当真是艺高胆大，也不闪避，抬起右脚，一脚踩下，不偏不倚，恰恰将来棒踩个正着，那汉子手中一震，棒便脱手落地，看也没有看清楚，胡里胡涂已是输了，那汉子大怒，一声虎吼，&ldo;嗖&rdo;的一声便已拔剑在手。匡胤跳开一步看时，见那剑光在日光中一闪，光芒奇特，定眼再看，那剑宛如一片坚冰，透明似的，知是一柄宝剑，不敢怠慢，口中却呵呵笑道：&ldo;比棒输了，又待比剑？好啊！&rdo;弃棒于地，也从腰中拔出剑来。这却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那汉子回过味来，满面通红，他自出道以来，一根杆棒不知会过多少敌手，从来多赢少输，从不曾会面一招便失手弃棒的，心中如何不忿？怒道：&ldo;好！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rdo;匡胤笑道：&ldo;那也不必，咱们不是赌马么？&rdo;那汉子不答，左脚一挺，右脚一个大跨步，劈面一剑，快如闪电般刺到。赵匡胤不慌不忙，气定神闲，他熟知张家武功路套，见他右手一动，便知是白蛇吐信，右脚后退半步，抡圆长剑，猛向来剑剑腰拍下，这一下正拍在对手不当力处，只听得&ldo;当&rdo;的一声那剑又落下地来。那汉虎口发麻，呆呆地凝望匡胤剑尖，惊得呆了。匡胤喝道：&ldo;捡起剑来再打过！&rdo;那汉子道：&ldo;你为何还不进攻？&rdo;匡胤哈哈一笑，还剑入鞘，道：&ldo;你我又没深仇大恨，伤你做甚？&rdo;那汉子见匡胤全无恶意，神情大沮，大惭，低头拱手道：&ldo;足下神技如此，咱便连一招也抵挡不得，还斗什么？&rdo;匡胤道：&ldo;足下是大名馆陶张家的么？&rdo;那汉子奇道：&ldo;正是，你如何知道？在下姓张，名叫张琼，敢问壮士大名？&rdo;匡胤道：&ldo;小可乃涿郡赵匡胤是也！&rdo;李琼惊道：&ldo;阿也！怪道如此神技，赵家棒法，天下驰名，今日始得一见。&rdo;匡胤道：&ldo;赵家棒法和大名张家棒原也难分高下，只是咱新得高人指点，懂得后发制人之至理罢了！&rdo;张琼道：&ldo;什么后发制人？&rdo;匡胤道：&ldo;兄弟，你这张家棒法，原是很了不起的，只是兄弟使来，多了几分威猛，少了几分沉实，威猛当然是好的，只是遇到高手，回救便常不及，你又不仔细观察对手，适才打了半天，连我是赵家棍法也看不出来，焉得不败？&rdo;张琼道：&ldo;适才交手之时，两次都是我先出手，待得你一出手，我便输了，又如何能看出你的路数来？&rdo;匡胤道：&ldo;怎地看不出来？各家拳法、棒法都不相同，握棒、站位、抬手、举足，都是不同的，一望便知，逃不过会家子的眼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是以高手过招，极少一味蛮攻的，总是静以待动，乘瑕蹈隙，后发制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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