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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脑中混乱,好似做了很多梦,有些真,有些假,可他也辨不清了。
他好像站得很高,往下望时,看见两只脚半悬在城墙之上,边际的冰雪还未消融,一批黑压压的军队踩着洁白汹汹而来,领头的那个是他的父亲。
从前人们与他说起父亲母亲时,总是赞他父亲是骁勇善战的亲王,称他母亲为尊贵的长公主,而他只是被好心捡回来的一个弃婴,有幸被赐了姓名。所以他总是仰望着,卑顺地,慎重地,患得患失着。这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大黎曾引以为傲的军队,心中满是虔诚。
可他目睹着冰雪在杀戮中崩溃成血红色,飞溅的鲜血脏了衣衫,身旁有人被利剑刺穿喉咙,有人转身跃下高墙摔得粉碎,他却动弹不得。他无法感知到腰间何时被套上了绳索,在终于能转动身去看时,却被人推了下去。
下坠时他只望见绳索另一端的母亲在城墙上被人抹了脖子,血液滚落,飞洒在半空,统统飘散在他身旁。
他被勒得很痛,独自晃荡在半空中却解不开绳结。终于,有人砍了绳子,他被接住,耷拉着的眼皮才抬起,便望见有人往救他那人的后背挥来一柄刀,他使尽气力推开人,脖颈却暴露在了利刃之下。
他闭了眼,只觉得肌肤被破开时的痛感很剧烈。痛得发晕,痛得战栗。又像被一头按进了血水里,鼻腔里都是腥气,双耳被压得发疼,他快要窒息了。
“淮川,淮川……”
他在血水中沉溺,却瞧见了一缕光,有人在岸上朝他招手。
死的人是吕羡风啊。有人对他这么说着。
江时卿奋力朝上游去,他要活着,他不能不活着。吕羡风死了,江时卿就得活着。
冰冷破碎的尸骸自身旁坠落,他在血色中独自求生,执拗地向上逃离。他游得四肢脱力,终是一头钻出了水面。
江时卿猛然呛了一口,双眼缓缓睁开,却仍然混沌,身子还在不住地打着颤。见到江时卿还未清醒,守在床边的钟鼎山连忙唤着他的名字:“淮川……”
姜瑜守了一夜,方才挪到一旁打盹,听了声又赶紧醒来,也一同唤着。
“……先生。”江时卿涣散的视线慢慢聚起,嗓子却干得发哑。
“顾小子!热水,快!”钟鼎山朝着门外喊,守在院里的三人一人手中端着一盆水赶来。
钟鼎山见了,焦躁道:“喝的水!三个榆木脑袋,忙了个三天三夜就驴子野狗分不清了?”
姜瑜拍了一把钟鼎山,说:“行了,淮川还要静养,你收着点脾气,我去倒。”
又过半日,江时卿的烧算是退了,也能搭话,荟梅院里的其余五人才终于放下心。
“捱过去了,捱过去了……”钟鼎山拍着顾南行,感叹道。
顾南行正迷糊着,被他拍得直晃悠,险些撞翻了脚边的水盆,又不免地讨了顿骂,姜瑜连夜赶路过来,到达后就没怎么合过眼,目下实在疲乏,趴在床边正睡得深,季冬手里提着只活鸡,在院外叫唤着劈柴的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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