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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这时,天色已渐渐地昏黑了,天上的亮星,东一颗,西一颗,缓缓地冒了出来。看电影的人也就纷至沓来,客座位上,男男女女,都坐满了。忽然一阵很浓厚的香味,直扑将过来。接上有人叫了一声燕西,回头看时,乃是乌二小姐穿着袒背露胸的西服,正站在椅子旁边。燕西连忙站起,她已伸过手来,燕西只得握着她的手道:&ldo;我们好久不会。&rdo;乌二小姐道:&ldo;你就是一个人吗?&rdo;燕西道:&ldo;还有一位朋友。&rdo;便给清秋介绍道:&ldo;还有这位密斯冷。&rdo;清秋听说,也就站起来和乌二小姐点头。燕西道:&ldo;密斯乌和谁来的?&rdo;乌二小姐道:&ldo;原约了一位朋友在这里相会,可是他并没有来。&rdo;燕西身边,正有一个空位子,乌二小姐就毫不客气地挨着身子坐下了。燕西心里虽然十二分不愿意,但是既不能叫她不坐,自己也不好意思就和清秋一块儿走开,只得默默地坐着等电影开映。乌二小姐向来没有听见说燕西有姓冷的密友,自然也没有加以注意,她却没有料到在这里坐着,阻碍人家的情话。不多大一会儿,电影已开映了。燕西和清秋谈电影上的情节,越谈越亲热,一到了后来,两个人真成了耳鬓厮磨,就到了一块儿去说话,把身边有位乌二小姐,两个人都忘记了。这时乌二小姐看到他两人这种情形,就恍然大悟。坐在一旁,且不去惊动他,让他二人绵绵情话。过了一会儿,电影休息,四周电灯一亮,乌二小姐这才和他们说话。因问清秋道:&ldo;冷小姐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rdo;清秋笑道:&ldo;可笑得很,还在高中呢。&rdo;乌二小姐道:&ldo;府上现住在什么地方?到学校去上课,不大远吗?&rdo;清秋道:&ldo;不远,舍下就住在落花胡同,只有一点路。&rdo;乌二小姐一想,这落花胡同的地名,耳朵里好像很熟,怎样她住在那里?燕西听到清秋说出地名来,就对她望了一望,好像很诧异似的。清秋见燕西如此,脸色也就动了一动。偏是乌二小姐对这事是留了心的,见他二人目挑眉语,越发奇怪。当时放在心里,且不做声,只装并没有注意。一直到电影散场,乌二小姐先下楼去了。燕西对清秋道:&ldo;门口乱七八糟的全是车子,雇车也不好雇,就同坐我的车回去吧。&rdo;说着一路下楼,只见那花枝招展的女宾,衣服华丽的男宾,上汽车的上汽车,上马车的上马车,差不多的,也有一辆人力包车。自己也是这样风度翩翩的,当街雇起车子来,未免相形见绌,因此不知不觉地就和燕西一路坐上车去。车子先到了冷家门口,就停了。韩妈出来开门,见清秋是和燕西同车来的,没有做声,就引清秋进去。

这个时候,冷太太还在院子里乘凉,见清秋进来,便问道:&ldo;你是坐人家汽车回来的吗?&rdo;清秋只哼着答应了一声,却进房更换衣服去了。冷太太见她许久没有出来,便喊道:&ldo;这样热天,在屋里待着做什么?还不出来乘凉。&rdo;清秋道:&ldo;电影看得头晕,我要睡了。&rdo;冷太太道:&ldo;外面有竹床,就是要睡,也可以到外面来睡,为什么在里面睡?&rdo;清秋被母亲再三的催促,只得到外面来。冷太太先是和她说些闲话,后来便问她今天是什么电影?好看吗?清秋道:&ldo;片子倒也不坏,是一张家庭片子,大意是叫人家家庭要和睦。&rdo;冷太太道:&ldo;不用提,这一定是一男一女,先捣乱了一阵子,后来就结婚。&rdo;清秋道:&ldo;大概是这样吧。&rdo;冷太太道:&ldo;我就讨厌那外国电影,动不动就抱着头亲嘴。&rdo;清秋笑道:&ldo;那是外国的风俗如此,有什么奇怪的?&rdo;冷太太道:&ldo;那也罢了,为什么到了后来,总是结婚?&rdo;清秋道:&ldo;这一层倒让你老人家批评得对了。但是据演电影的人说,若不是结婚,就没有人来看。&rdo;冷太太道:&ldo;难道咱们中国人,也欢喜看这种结婚的事情吗?&rdo;清秋笑道:&ldo;结婚的事,也不见得张张片子有。就是有,也不过最后一幕才是。为了那一点子,我们就全不看吗?&rdo;冷太太道:&ldo;这些新鲜玩意儿,我们年轻的时候,是没有的,就是有,我们上人,也不会让你去看。轮到你们,真是好福气,花花世界,任凭你们怎样玩。&rdo;清秋笑道:&ldo;看一看电影,怎么就算到了花花世界?而且也是你老人家叫我去的呀。&rdo;冷太太道:&ldo;不是我说你不该去,我是说只有你们才可以去呢。&rdo;清秋笑道:&ldo;我听你老人家说话,倒好像发牢骚似的。&rdo;冷太太道:&ldo;发什么牢骚呢?只要不焦吃,不焦穿,常让你出去玩玩,我也是愿意的。这又说到金家七少爷,难得他很看得起我们,送吃的送穿的,又替你舅舅找了一个事,这日子就过得宽余了。我看他那意思……&rdo;冷太太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清秋也不便接嘴。大家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冷太太道:&ldo;这是你常对我说的,现在男女社交公开,男女一样地交朋友,所以我也往宽处看,男女交朋友,这也不算什么。不过……不过……&rdo;说到&ldo;不过&rdo;二字,又没有什么名词可以继续了,只是含混着咳嗽了两声,将这话掩饰过去。清秋极力地挥着扇子,没有做声。冷太太也把手上的扇子拍着腿上的蚊子,啪啪地作响。大家又沉默一会子,清秋突然地对冷太太道:&ldo;妈!梳着辫子热死了。&rdo;

冷太太不等她说完,便道:&ldo;明天你还梳头得了。&rdo;清秋笑道:&ldo;梳辫子热,梳头就不热了吗?&rdo;冷太太道:&ldo;那有什么办法呢?除非剃了头发当姑子去,那就不热了。&rdo;清秋道:&ldo;剪头发的,现在多着呢。要当姑子,才能剪头发吗?妈!我也剪了去,好不好?&rdo;冷太太道:&ldo;胡说!好好的头发,长在头上,碍你什么事?&rdo;清秋道:&ldo;我不是说了,热得很吗?&rdo;冷太太道:&ldo;从前的女人,都不剪头发,怎样地过了热天呢?&rdo;清秋笑道:&ldo;那是从前的人,不敢打破习惯,不晓得享这个福。现在有了这个便宜事,就落得占便宜的了。譬如从前走旱道没有火车,走水路没有轮船,那是多么不便利!现在有了火车,有了轮船,有不愿意坐的吗?&rdo;冷太太道:&ldo;那不过多花俩钱,又不割掉身上一块肉,怎样能打譬呢?&rdo;清秋笑道:&ldo;这就算不能打譬,从前的男子,脑袋后面,都拖着一条辫子,怪不好受的。现在都剪了发,又便利又好看,这总是一个证据吧?&rdo;冷太太笑道:&ldo;你倒越说越有理。但是我以为女子剪发,总不大好看。&rdo;清秋道:&ldo;那是你老人家没有看惯,看惯了,就不觉得寒碜了。&rdo;冷太太道:&ldo;你真要剪,我也没法子,可仔细你舅舅要骂你。&rdo;清秋道:&ldo;我自己头上的头发,要剪就剪,要留就留,舅舅怎样管得着?&rdo;冷太太道:&ldo;你只要不怕他啰嗦,你就尽管去剪。&rdo;清秋道:&ldo;给他四两酒喝,那就天倒下来,他也不问了,怕他啰嗦什么?&rdo;冷太太道:&ldo;看你这话,是剪定了,好,就让你自己去剪,我不管。&rdo;清秋笑道:&ldo;你老人家可是说了不管,就别再问我了。&rdo;冷太太道:&ldo;你当真要剪吗?&rdo;清秋道:&ldo;自然是真的。&rdo;冷太太道:&ldo;我先总没有听见你说过,怎样今天你看电影回来,突然提起这件事哩?&rdo;清秋道:&ldo;还不是我看见剪发的人多,想起了这件事。&rdo;冷太太道:&ldo;刚才你回家,他们的车子,早就在电影院门口等着你吗?&rdo;清秋和她母亲,好好地谈着剪发问题,不料突然又转到汽车上面去了,她心想,母亲对于这事,怎么一再的注意?她向来对于我和燕西的事,只是装着糊涂,并不过问,现在只管追究,这是什么用意?难道她老人家要变卦吗?就在她这样沉思之间,一刻儿工夫,并没有把这话答应出来。冷太太见她说话是默默的,越发有些疑心。当晚也没有说什么,各自归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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