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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云焕这时才看清楚了师傅的模样，陡然间怔住，岩石般冷定的脸上震动了一下‐‐八九年了…离开砂之国已经那么久，然而师傅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是三十许的容色，清秀淡然，那些流逝的光阴、竟然不曾在女剑圣身上投下丝毫痕迹。只是脸色更加的苍白，仿佛大漠落日里的红棘花。

外表没有任何老去的痕迹，然而不知为何、却透露出衰弱的气息。

他忽然记起、师傅是很少离开古墓外出行动的，因为身体虚弱而需要一直待在轮椅上‐‐而今日，为了自己竟然赶到了古墓外一百里的地方!在慕湮无声的注视下，沧流帝国的年轻少将陡然有一种莫名的退缩，也不敢说话，只是用手指紧紧抓着光剑和衣角，忽然间恨不得将这一身引以为傲的戎装撕烂。

&ldo;焕儿。&rdo;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轻轻叫他，&ldo;你从军了么?&rdo;

&ldo;是。&rdo;那样淡然的注视下，云焕忽然间有了方才孤身血战时都未曾出现的莫名怯然，有些浮躁地一脚将自己的傀儡踢开，低下头去，回答，&ldo;徒儿五年前加入征天军团，如今是帝国的少将。&rdo;回答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将声音压低‐‐那是自幼以来便形成的反射性习惯，不知道为何、在师傅面前他便感觉只能仰望，而自己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便是在帝国元帅巫彭大人面前，他也从未感觉到这样的压迫力。

&ldo;唉……&rdo;慕湮很久没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ldo;你果然是长进了。&rdo;

&ldo;师傅!&rdo;虽然不曾听到一句责备的话，云焕却陡然感觉心中一震，立刻单膝跪倒在剑圣面前，&ldo;徒儿拂逆了师傅的心意，请师傅责罚!&rdo;膝盖重重叩上黄沙的时候，旁边的湘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脸色却是茫然的，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沧流帝国少将的主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对一个空桑人下跪。

&ldo;是要责罚你‐‐居然一回来就对师傅说谎?&rdo;慕湮却微笑起来了，手指轻轻按着徒弟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为他止住血，&ldo;伤得那样了还嘴硬说没事‐‐这倔脾气这么多年为什么半点都没长进?这几年在外面和人打架，是不是也这样死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吧?&rdo;

&ldo;师傅，&rdo;感觉那熟悉的手落在伤口上，清凉而温暖，沧流帝国少将宽阔的肩背忽然微微震动起来，手指用力握紧了地面的沙砾，额头几乎接触到地面，&ldo;师傅，师傅……原谅我!我、我和西京师兄交手了，而且……而且我差点把他杀了!&rdo;

&ldo;什么?&rdo;刹那，慕湮的手明显地颤了一下，一把扳住他的肩头，&ldo;你说什么?西京那孩子终于不再酗酒了么?他、他怎么会和你动起手来?&rdo;

&ldo;我在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碰上了西京师兄……我的属下杀了他的鲛人。我们不得不交手，师傅……我们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rdo;云焕的声音是低沉而漠然的，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慕湮，眼色肃杀，&ldo;我们冰族人，和你们空桑遗民，本来就免不了要有一场血战。&rdo;

&ldo;你们冰族人?我们空桑遗民?&rdo;慕湮轻轻重复了一遍弟子的话，手指忽然微微一颤，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荒漠上高远的天空，茫然，&ldo;焕儿，你是说，无色城和伽蓝城、终于要开战了?你回来，只是要带来这个战争的讯息么?&rdo;

&ldo;不出一年，战火必将燃遍整个云荒。&rdo;沧流帝国的少将跪在恩师面前，声音冷静，忽然抬起头看着师傅，冰蓝色的眼睛里有雪亮的光，&ldo;师傅，我并不害怕‐‐不管是对着西京师兄也好、白璎师姐也好，我都会竭尽全力。但我想求您一件事‐‐&rdo;

&ldo;可是，我害怕。&rdo;空桑女剑圣的声音是空茫的，没有等徒儿说完就开口，几乎每个字都带着辽远的回音，&ldo;我害怕。焕儿，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害怕。&rdo;

&ldo;师傅，什么都不用担心。&rdo;云焕看着她，声音是冷定如同岩石，&ldo;有我在。这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都无法波及到您。&rdo;

&ldo;我并不是怕这个。我活得已经太久了。&rdo;慕湮的手放在弟子宽而平的肩上，眼神却是看向瞬乎万变的天空，茫然，&ldo;我怕你们三个，终于免不了自相残杀‐‐焕儿，我教给你们剑技，并不是让你们用来同门相残的。&rdo;

云焕微微阖了一下眼睛，睁开的时候冰蓝色眼珠里却是没有表情的，淡然回答：&ldo;可是，师傅，从一开始你也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rdo;

那样短促冷锐的回答让慕湮的手猛然一颤，嘴角浮起一个惨淡的笑：&ldo;是，其实一开始我就该知道会这样……可是，我总侥幸地想：或许在这一百年里，平衡或许将继续存在?我的三个徒儿，或许不会有血刃残杀的机会?但是，人总不可以太自欺，我们都逃不过的。&rdo;

&ldo;师傅，战云密布了。&rdo;云焕的瞳孔也在慢慢凝聚，不知什么样的表情，声音却是冷厉的，&ldo;所以，徒儿求您：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请不要打开古墓‐‐不要管外面如何天翻地覆，都不要打开古墓，不要卷入我们和空桑人的这一场战争里去。否则……&rdo;

冷厉的话语，到了这里忽然停顿，云焕视线再度低下，似乎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ldo;否则?&rdo;慕湮忽然冷笑起来，手指点在徒弟的肩上，&ldo;焕儿，你真是长进了‐‐这是威胁为师么?&rdo;

那一指离穴道还有一寸，然而云焕的手臂仿佛忽然无力，光剑颓然落地。他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任师傅的双手悬在他头顶和双肩各处要穴之上。感觉身上那些魔物留下带巨毒的伤口在慢慢溃烂，他吸了一口气，勉力维持着神志、抬头看着师傅，慢慢将话说完：&ldo;否则，与其他日要对您拔剑，还不如请师傅现在就杀了云焕‐‐&rdo;

&ldo;……&rdo;空桑女剑圣猛然愣了一下，手指顿住，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弟子，轻轻冷笑了一声，&ldo;你还是在威胁我。&rdo;

&ldo;也许是。&rdo;云焕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勉强俯下身去，想拣起地上跌落的光剑，薄唇边露出一丝笑，&ldo;我毕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rdo;

他终于将那把光剑握到手里，银白色手柄上那个秀丽遒劲的&ldo;焕&rdo;字清晰映入眼帘。将心一横，沧流帝国少将默不做声地横过剑，双手奉上，一直递到空桑剑圣面前。

慕湮脸色是一贯的苍白，眼里却隐然有雪亮的光芒交错。看着弟子递上来的光剑，她忽然冷冷轻哼一声，纤细的右手瞬乎从袖中伸出、握起了那把她亲手铸造的剑，也不见她转动手腕、只是微微一抖，凌厉的白光铮然从剑柄中吞吐而出!

&ldo;好!那就把我曾给你的所有、都还给我罢。&rdo;空桑女剑圣眼睛里冷光一现，闪电般转过光剑、一剑便是向着云焕头顶斩落!

&ldo;师傅!&rdo;冰蓝色的眼睛刹那抬起，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人‐‐估计错了么?这样一开始就对师傅坦白目前的局势，开出那样的抉择，以师傅那样温婉的性情、如何竟真的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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