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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见我讶异,他唇角微扬:&ldo;是不是觉得我很厚颜,竟不去伏拜谢罪?&rdo;

我难以回答,只是摆首。心下甚是佩服他还能这样镇定,若换了旁人,听今上这话,岂还敢安于宫中?

他默默看我许久,忽然问了一个貌似与此无关的问题:&ldo;郭后是怎样死的,你知道么?&rdo;

&ldo;病卒。&rdo;我说,思量着,又加上以前听见的传闻,&ldo;有人说,是阎文应毒死的。&rdo;

张先生摇头,说:&ldo;她是被活埋的。&rdo;

这大概是几天来听到的令我最感震惊的事。一时间全无反应,只失了礼数地盯着张先生直愣愣地看。

&ldo;废后,对今上来说,原出自一时之忿,事后他也曾后悔过。&rdo;张先生告诉我,&ldo;有一次,他游后苑,看见郭后用过的肩舆,顿时有念旧之意,颇为感伤,便填了阕词,遣小黄门到郭后居住的瑶华宫,将词赐给她。郭后依韵和之,语甚凄怆。今上看得难过,又派人去,向她承诺会召她回宫。吕夷简和阎文应听说后都很害怕,担心郭后将来报复。而这时,郭后偶感风寒,阎文应率太医去诊视,不知怎的,那病倒越治越重了。没过几天,阎文应宣告药石无灵,净妃病卒。&rdo;

这些我以前也曾听人讲过,遂问张先生:&ldo;宫里人不是说,是阎文应在药里下毒害死的么?&rdo;

张先生道:&ldo;毒是下了的,但下的是慢性毒药,只加重郭后的病情,一时却未致死。也许他是觉得若下重药毒死,症状太明显。那时今上在南郊致斋,即将归来。阎文应怕他回来后会探望郭后,便在郭后尚未气绝的情况下,将她强行抬入棺木收殓。&rdo;

我想象着郭后彼时感受,不寒而栗,转言问他:&ldo;先生又如何得知此事?&rdo;

张先生回答说:&ldo;那时我在御药院做事,有一天奉命送药给郭后,到了她居处却见院中已设了棺器,一干内侍宫人正在灵前哭泣。阎文应抹着眼泪过来跟我说,郭后昨夜已薨。见我犹疑,他便命人开棺给我验视。当然,这时郭后已被收敛好,像是以正常姿态安睡着,但仍蹙眉颦目,似不胜痛苦。我目光无意间掠过他们掀起来的棺盖,竟看到上面有指甲抓过的几道痕迹……我顿时大疑,遂借口说贵重药物既已送来,不便退回,不如放入棺内陪葬。于是趁置药之机略略揭起郭后的衣袖,发现她手指淤血乌紫,皮肤指甲破损,想来是在棺中拼命挣扎时抓伤的……&rdo;

&ldo;不必再说了。&rdo;心里难以承受此间惨状,我忍不住直言打断张先生的叙述。

张先生便沉默不语。须臾,我再问:&ldo;先生既看过郭后遗容手指,后来没被阎文应陷害么?&rdo;

&ldo;我估计,他是有这个心的。不过,他很快便自身难保,顾不上整治我了。&rdo;张先生说,&ldo;虽然他说郭后是病卒,但宫里朝中莫不疑心,遂有了他下毒的传言。有谏官请今上推按郭后起居状,细查此事,但今上虽然悲伤,却未应允谏官所请,只吩咐以皇后礼仪葬郭后。阎文应曾在今上宿斋太庙时大声呵斥医官,谏官见今上不欲追查郭后死因,便另借此事弹劾他。于是,今上将阎文应外放出京。不久后,阎文应死于岭南。&rdo;

&ldo;那你将此事告诉过官家么?&rdo;我问他。

&ldo;没有。他既不欲追究,我何必多事。他自有他的原因,我们也不必再去揣测圣意。&rdo;张先生答道,再转视中宫的方向,目色凝重,&ldo;但自那之后,每次一触及那废后诏书,我便会提醒自己,绝不能让这事发生在如今的皇后身上。&rdo;

&ldo;所以,&rdo;他再看我,淡淡道,&ldo;受些冷眼,算不得什么。只要我还在这宫里,尚有一口气,便会做我应该做的事。&rdo;

我很想问他,若真的因此触怒今上,岂不有被逐出宫的危险?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再一想,这么多年,今上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一直容忍着,想必他们之间是有某种默契的罢。

(待续)

取舍

4取舍

今上没有废后,全赖陈执中、何郯、梁适谏言,这是后来流传的说法。

据说,那夜君臣细论皇后阁中事,何郯劝谏说:&ldo;中宫仁智,内外交钦。所谓宫乱起自皇后阁中,须制狱锻炼,这是jian人之谋,有意中伤中宫,觊图非分。陛下不可不察。&rdo;

今上再问陈执中意见,陈相公也称不可制狱勘鞫中宫,且持议甚坚。今上反复又问,一旁的梁适倒不耐烦了,直言道:&ldo;陛下废后,一次已够,岂可再来第二次?&rdo;

他语气凌厉,声彻迩英阁内外,闻者无不变色。

今上默然,遂按下制狱之事不提。众人见他采纳谏言,这才告退。今上独留梁适,特意向他承诺说:&ldo;朕只欲对张美人稍加妃礼,本无他意,卿可安心。&rdo;

当晚三人去翰苑,遇见儤直的学士张方平,将此事一说,且提到今上所说&ldo;稍加妃礼&rdo;一节,张方平当即便称不可,力劝陈执中道:&ldo;汉朝冯婕妤身当猛兽,并不闻元帝因此对她有所尊异。况且皇后有功却尊嫔御,自古皆无这道理。如果相公同意迁张美人为妃,将来天下人论及此事,必会将罪责全归于相公。&rdo;

陈执中深以为然。此后今上再提尊异张美人之事,他只是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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