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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声音低沉,但非常有力,每一个词都像是铁匠锤下飞溅的铁屑,带着炫目的弧光,投进薛道衡的心坎,不管情愿与否,薛道衡都感受到这位说话人的内心的愤愤不平。

&ldo;这位蓝衣道士,正是你在江边遇见的章仇,此人乃隐士,他的弟弟章华如今已到极乐世界去了,究其原因还不是后主小儿昏愦无道,我日夜观看天象,镇星出于东南已不止一日两日,光道日强。光愈强,南陈气数越尽了。&rdo;姓杨的道士侃侃而说。

&ldo;陈后主生活糜烂且不论,朝政紊乱,哪里还有什么君臣之分,皇上与奸佞同榻而卧,共拥侍女,敢谏的忠良尽被贬黜,小人当道,佞邪专朝,上下相蒙;危亡不恤,人心涣散,众叛亲离,如此荒淫王朝,不亡何待!&rdo;

一语石破天惊,像山洪爆发,汩汩滔滔奔腾而来,把凝聚在隋室上空的犹豫不定的空气,冲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中,那先前消失的年轻后生已进了屋子。

章仇一指那英武青年,&ldo;此人姓周名法尚,是陈朝有名的骁将,当年曾跟萧摩诃南征北战,立下齐天大功,可惜啊,就如此勇武之人,却为谄言所中,亡命北投,说起那谄言起因更是令人碎牙断齿。&rdo;

章仇见那年轻人,周法尚已是浑身燃遍复仇的火焰,&ldo;希望薛内使能将我推荐给文帝,必有上用。&rdo;薛道衡望着眼前的章仇:须发虽白,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他似乎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何还要遁迹山林,隐于江湖?看来,人的出世与入世往往存于一念之间。姓杨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隐居于华山的冯翊武乡人杨伯丑,曾常对人说,他是受羲皇所教,与大道玄同,熟知老子的《道德经》,言谈举止奉为圭臬,理穷众妙,能预测凶吉,以阴阳术数驰名,尤精卜卦。

晚饭后,薛道衡求他预卜前程。杨伯丑含笑道:

&ldo;卜以决疑,使者勿疑,但求人随事迁,不可枉顾奔命。你以内使侍郎的身份出使南陈,已是圆满,何需卜卦?若真信老者之言,不妨替你叨唠几句,道衡,道衡,显之于仁,仁者造化之心,用者造化之功,仁本内者也。仁者、智者,即君子也,若以天人赋受之界而言,继者,善也,成者,性也,万不可被形气所拘、物欲所获,诚如春夏之生长万物,用奉在外者,春夏是显,秋冬是藏也。&rdo;薛道衡沉默了,无言以对。

这一夜,薛道衡主仆二人被安排在华丽厅堂就寝。但他哪里睡得着呢?胡乱地睡个囫囹觉,大清早,便起身漱口。回至茅草房,只见松烛如炬、油脂泻地。

两位老者依然在棋枰纵横捉对厮杀。不知日上林梢,一阵雾气随风而入,烛火散乱。&ldo;二老,&rdo;薛道衡道:&ldo;昨夜蒙二老款待,不想二老竟是一夜未眠,实在是让道衡惭愧。&rdo;

&ldo;你是朝中之人,公务缠身,哪似我等闲云野鹤,居无定所。内使这一回去,不妨将周法尚带回引荐文帝,平陈定有大用。&rdo;

这时,周法尚已备鞍拽马,等候在门外。

&ldo;那好,&rdo;薛道衡笑道:&ldo;不知二老可要在下引荐?如果不,在下还有一问,此地宅是何所居?哪来昨日的两位侍女?&rdo;

杨伯丑说道:&ldo;说你是仁者,仁者显也,此是你的最大缺点,不该问的事万不可问,不该知的事,万不可知,既然薛内使打听到了,老朽不妨明说罢。&rdo;

一阵短暂的沉吟,杨伯丑慨叹:&ldo;此地也是君王所居之所,当然是前君主了。&rdo;薛道衡吃了一惊,&ldo;莫非文帝已有了动作?&rdo;

&ldo;内使不必担心,想那文帝办事何等精妙,三思而行,你想,就目前伐陈来看,已是万事俱备,只欠声名了。这里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萧岿的儿子萧琮。现在是柱国,封为营国公,因不习帝京的风水,故特在此处养性,一心向道,静心修禅。&rdo;

这么说,隋文帝已等不及我回家了。只是这借口,借口从何而来呢?

&ldo;内使不必忧虑,只需回去复命。据老朽看来,圣诏当在最近几天就要颁发,但战事还需假以时日。&rdo;杨伯丑不紧不慢地说,&ldo;一代圣主,做事的精细自是密不透风。&rdo;

文帝杨坚真有些火了,龙颜震怒起来,那满庭的奇花异草也禁不住地俯下身子,更何况满朝的文武。班首高颎苦笑着脸,似乎也是不知所措,实际上是胸有成竹。他知道,文帝光火的原因是,到现在为止,还有人对讨陈大计畏首畏尾。今日早朝,太常侍卿牛弘出班言道,皇上交给修定音律,特别是要给伐陈送行的将士的声律还没有定下来,伐陈是大事,大事就要完美无缺,有一点缺憾都会有损国威,等等。殊不知,这也戳在文帝杨坚的痛处。

开皇初年,文帝杨坚令当时名噪一时的乐工齐树堤定乐章,改换音律声调,变革周乐。因为,当时周乐以鼙鼓打击为主,以威风锣鼓的排场,震撼人心,这也是地理环境所决定的,那铿锵的气势,节奏的鼓点确能激发人向上奋进的雄姿,一股慓悍、精锐、有力度的气魄在动荡的鼓声中铺天盖地。可是,到了周宣帝时,原来鼙鼓的青壮男子逐渐消隐了,代之以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本是农家子女,被选入宫中后参与鼓队的演出,按周宣帝的旨意,表演的手段也花样翻新,种种不堪入目的无耻动作正好迎合了皇帝的好色之心。因此,文帝取代周王朝后,便对此加以校订。事物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矫枉过正后的隋乐,在文帝听来越来越不成系统,他每听到那鼙鼓的&ldo;咚咚&rdo;声,眼前总浮现出数千宫女疯狂乱跳的露骨场面。那时,李德林有一次对文帝杨坚说,此乐定要废了,否则必然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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