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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志远却是嗤笑道:「你衫子上的破口若是几日前便勾破了,这线头必会往内缩回,你在看看如今破口处的线头,仍是耷拉着,这分明便是几个时辰前才破的,还新鲜的很呐。」
陈冰接着说道:「知行说的不错,两浙路连落了两日的雪,这屋顶上仍有积雪,我同知行一起上去看过了,上头还留有不少足印,此事极易,只须将你鞋子脱下,上去一比对便知真假。」
范有福无言以对,面对陈冰,也只是无力的张张嘴,憋了半天也说不上半个字来,陈冰冷笑一声,说道:「知你也说不出来个所以来,好好听我说罢。你上了屋顶之后,寻到窗口上的檐边,掀起几块瓦片,用黑细线穿起瓦片,再把细线的另一头绑在黑衣之上,将韩氏头上的发簪,在黑衣上扎了两个洞,连发带洞用发簪串起,那首级自然就和黑衣绑缚在了一起。随后人手执黑细线,将其绷直,便即蹲守在一旁。有福,我没说错罢。」
范有福仍旧一声不吭,陈冰继续说道:「之后便是黑衣人掳走韩氏的那出闹剧了。你人蹲守于窗口檐顶的侧边,我上去看过,那处正好是能见着窗口烛火的亮光的,范官人此时便在窗口修剪烛台中的灯芯,使得烛光变得忽明忽暗,这便是你二人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你得了这暗号后,便松开了手中的细线,线头另一处裹着韩氏首级的黑衣便垂下屋檐,在窗口急急划过,由于天黑,且事出突然,造成了韩氏被人掳走的假象,首级流出的鲜血在划过窗口时候滴落了两滴,故而窗下会留有血迹。而你在收线之时,却用力过猛,扯断了一段线头,还踩裂了一片瓦片,这些我和知行都在屋顶上寻到了。」说罢,从袖中把黑线线头和碎了的瓦片取出放在了桌上。
范有福和范有寿二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范有福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看向了范德广,范德广叹了口气,问陈冰道:「陈家娘子也是细心了。哎,你是凭甚么确定我并没有被大火烧死的?」
陈冰转而面对范德广,说道:「这便要从你计划的第一步说起,嗯,那便是吴兴功了。其实在遇见我和知行之前,整个事情你是安排吴兴功去庄子上做见证的,按你的计划,原本站在正堂窗下瞧见黑衣人掳走韩氏的应当是吴兴功才是,只是你在湖州得知知行想要买院子时,便立时改变了主意,力邀我等去你的庄子上,让和你自小更为亲近的知行来做你的见证人。」
「之后便在庄子上同吴兴功碰了面,也遇见了邀给吴兴功唱曲儿的曲儿张,我当时就觉得曲儿张有些面善,不过屋中燃烛甚少,瞧的不是太清,便也没放在心上。而知行与吴兴功谈的也颇为顺畅,谈完之后,我记得吴兴功说:「这曲儿张都他妈的唱的是些甚么东西,这忒也难听了,方才若不是你二人进了屋子,我早赶他出去了,这范鹿鸣啊范鹿鸣,说是请我来听唱赚,我还以为请了路儿娘来唱曲,却没想到竟是这个曲儿张,呸呸呸,晦气死了晦气死了。」知行,我说的可对?」
柳志远没想陈冰模仿吴兴功的语气竟是惟妙惟肖,心中甚觉有趣,又觉好笑,可面上却不露分毫,便点头回道:「正是。」
陈冰说道:「嗯,那便是了。吴兴功这话我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你请的曲儿张并不入得了吴兴功的法眼罢了。之后便是你所居的屋子起了火,范有寿和范有福抢出了你的尸身,从身形和衣着残片来看,的确是你,那时我与知行亦是无所怀疑。直到回了正堂,我无意中寻到了你藏于正堂神龛中的那些地契房契之后,才猛然想起吴兴功的那番话,惊觉你为何要请曲儿张这等不入流的伎艺人来给吴兴功表演唱赚了。」
范德广双眉微挑,双目紧盯陈冰,过了半晌,却只说道:「为何?」
陈冰说道:「曲儿张是随着范有寿一道出去的,按常理,范有寿定会带着曲儿张回他的屋子
。可之后在正堂时,范有寿却道曲儿张并未回过屋子,被褥和茶水也未曾用过。那时我便有些怀疑,忽的,我想到了吴兴功的那些话,才惊觉这曲儿张无论身形还是面相都与你十分的相似,此时,我心中竟也生出了一股可怕的念头,怀疑烧死的并非范官人。在我想到这些之后,便同知行再一次查勘了你的尸身,我要证明这尸身就是范官人的,要以否定我心中原本的推测。」
说到此处,陈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哎,可是这尸身勘验下来却是万分的失望。不错,尸身浑身上下都烧的焦黑焦黑的,根本无法辨认。若范官人是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那定然会吸入大量的黑烟,死后喉管必然会有灼伤烟熏的痕迹,若是没有的,则必然是死后被烧的。打定这一点后,我便让知行切开了尸身的喉管,只见那喉管四壁光滑鲜红,显然,这具尸身是死后被放火烧毁的。彼时,我已明白,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便是范官人了,而眼前的这具尸身,只可能是那消失不见了的曲儿张了。」
陈冰看了眼范德广,说道:「直到我弄清这具尸身不是范官人之后,我才想明白范官人的动机是甚么,也明白了他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说着,陈冰从袖中拿出那一叠房契地契,说道:「就是为了这些房契和地契了。」
柳志远摇摇头,叹息道:「鹿鸣兄,为了这些而戕害自己最亲近的人,这样做值得吗?」柳志远忽的想到自己为国壮烈的父亲,想到自己此生再也无法尽孝,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哈哈哈哈」范德广却是一阵大笑,说道:「可笑!子非鱼,你怎知这老东西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怎知这老东西究竟是如何对我的!哼,柳志远!你甚么都不知道!就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柳志远一甩衣袖,冷声道:「哼!不错,我是不知,这是你的家事,我也不愿知晓!可我知道,范叔是你亲爹爹,韩氏是你继母,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弑父弑母,连禽兽都不如!」
范德广面色张狂,眼底充血,恨恨道:「知行老弟,我在十一岁那年被他接回了吴江,这你是知道的。起初他对我是不错,教我读书,教我如何做买卖,教我与人说话的技巧。他常对我说,做人做事,若是看准了想好了,不管这事情做不做得,就一定要下手,晚了就是别人的了。我那时却不以为然。可我的性子与他到底有些不同,我自小是外室生养,因而我从小便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而他甚少来华亭看望我与母亲,我与他之间自是有些生分的。在吴江范家,我这性子便有些不讨他喜欢了。」
「与他相处时日越久,二人之间的矛盾便越深,做买卖的想法也是越来越不同,我主张稳字当先,一步一脚印,逐步拓展,而他却想着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整日想着的速速扩张,为此我同他没少吵架。二人之间的话语便越加的不投机了。」
「这没过几年,他经不住寂寞,竟是起了续弦的念头,我心中自然反对,可嘴上却又说不出口。自那韩氏过门之后,他是越发的宠溺于她了。家中的事务也不再上心,买卖也逐渐的不再过问,我当是他要让我做这个当家人,心中还暗自窃喜。」
「就在范德承出生后的百岁宴上,他竟当着众宾客的面上宣布,以后这家全部交给他的小儿子范德承,这让我极是惊讶,也极不给我脸面。当日强忍着心头怒意,在百岁宴散去之后,寻他想问个清楚,可那老东西却说我是外室所生,之前自己无嗣,只得考虑让我继承家业,就算外室,总也好过自己族内旁支。可如今自己的嫡子出生了,我这外室所生的野子便全然无了用处,他让我以后安心助范德承打理好家业,不能亏待了他多年对我的培养。我自然不答应,可他却说,自己已向众人宣布了此事,已经众人皆知,无从改回,且他给范德承取名一个承字,便要是他将来继承家业的,若是我不
愿意的,他一文不给,让我滚回华亭,同我母亲永不得再回吴江范家。我听后心中暴怒,就因为范德承他是嫡子我是庶子,一出生就能夺走我所经营的一切?这凭甚么?!凭甚么?!」
陈冰听了这话心中着实气恼,她语气极冷的插嘴说道:「哼,说来说去,还是只能说你的命好,若范老先生不是你的爹爹,你还能过上如今这锦衣玉食一般的生活?哼,凭甚么?凭的就是你身上的衣衫,凭的就是你居住的庄子,凭的就是手中的这些地契。别说是你经营得来的,这些都离不开范老先生对你的教导和提点,没有他你甚么都不是。你只记住别人的坏,可却从没想过他对你的好!你这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的行径简直是让天下所有人为之不齿!」
范德广被陈冰的这一顿抢白说的脸颊发烫,心中略略有了些愧疚之意。新
范德承不知何时被吵醒了,他做起身子,对四周几人望了一眼,见都是陌生人,心头有些害怕,又见范德广站在外侧,便奶声奶气的对范德广说道:「哥哥,这些人都在我房里作甚么呀,哥哥,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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