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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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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贾敏丧事之时，曾有舜晏的夫人曾氏，因见黛玉不凡，赠以四色翡翠镯，也是先做亲近之意，为日后留个见面的缘头。哪曾想黛玉到贾府暂住成了长住，如海去后，长住又成了收养，曾氏出身书礼寒门，素厌贾府排场势大，便不来相见。近来舜晏因一事想到如海，又推及其独女黛玉，他家与当今交情深厚，也不惧如今形势，便让曾氏去看看，送些东西。曾氏也想知当日那女娃现如今出落成何等样貌，便命人备了礼物到贾府递帖一见。

贾府的故友亲眷近日皆戚戚然，没一个上门走动的，贾母虽为这些人恼怒，又想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也无可奈何。谁知这日舜夫人上门来见，王夫人等皆知这舜晏之兄舜昴乃是当今的亲姑姑永泰公主的驸马，那永泰公主虽从不问朝堂之事，却曾在当日，对尚且年少的当今多有庇护。今上继位后，公主的两子舜英，舜华皆受重用。试想贾家若和舜家走动，亦不难得些好处。于是王夫人亲带人迎到仪门，彼此见过。到了荣禧堂，曾氏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不再绕弯子直道：“我今儿来，一是请请老太君的安，二来也为看看林大人的女儿。早我就想来，谁知临期总有事故就耽搁了。”王夫人虽不知她为何上门，却再没料到是黛玉的缘故，于是只喝了两口茶便引她到贾母正厅。曾氏这里问过安，献上礼物。贾母这里边问舜太君好，边命丫头去请黛玉前来相见。

一时黛玉在一众丫头的簇拥之下到了，曾氏看时，只见一个丰肌仙骨纤尘不染的女儿娉婷而入，头上带着百合花冠，缀着金丝玉珠，身穿蝶粉袄，外罩百鸟绕花的甘石粉褂，下着荷茎緑满洒金簪草的裙子，缓步上前，盈盈拜下。

原来黛玉自知觉宝玉、妙玉之事，便总不出院门，知道自己毕竟不是贾府之人，所以也不去望候众姐妹，与宝钗也只在贾母房中请安时才见。众人知她如今要赶制嫁妆针线所以都不理论。黛玉既不出门，在家也就只做些闲适打扮，头发也只束随常的。谁知今日突然有客至，又说要见她，只得稍稍装饰，换了衣服出来，哪有时间梳头，于是便只带了花冠，倒比平时更添一种高士风骨。

曾氏一见黛玉，就觉自己往日所见那些闺秀皆成了庸脂俗粉，忙起身拉了黛玉的手，问黛玉是否还记得二人当日曾见过。黛玉听丫头报时，原不记得她的，如今见了面细看一时便想起是那位送自己镯子的夫人，便笑说：“哪能忘了，只是许久不见一时记不起，是当年家母去时曾见过。”曾氏见黛玉记得自己高兴道：“当日正在事上匆匆一见，早知你一直长住外祖家，我倒常能来望会望会。”又对贾母道：“老太君调理的好，这孩子出落的越发超逸了。不知，可定亲了没有？”王夫人道：“定了东平王府家的三公子。”曾氏一听垮下脸叹道：“我来迟了，竟让他家抢了先。”复又打起精神来说：“他们家老三倒是个好的，可依我看也配不上这丫头。”曾氏原听得黛玉已然定亲便恨自己误事，细想今日虽见了这姑娘的形容举止到底不知品行，仓促成定也不好，若真要配个自家儿子还要慢慢品度方可，如今既已聘给别家也就罢了，于是又拉着黛玉夸了一会子，临去还送上一对镂花钗朵做再见之贺。

王夫人这里送了曾氏出去，黛玉亦回到房内，问众丫头曾氏当年所赠之镯可在，丫头们都不知道，黛玉又说：“是了，这人都换了几过子了，是一个翡翠的，有红、黄、绿、紫四色。”绛鹛拿出一对春带彩的和一对红绿鸳鸯的，黛玉皆说不是，又道：“是单有一只的，原从南边带来，我总也没戴过的。”绯鹤呆愣愣的站了一时，忽然福至心灵，从箱子底拿出个乌木匣子来开了，黛玉一见果然是当日那只，问：“那箱子里是什么？”绛鹛回说：“那两个箱子里都是姑娘小时候的东西，多年未动，要不是前儿为收拾嫁妆理了理，我还不知道呢。”朱鹮笑道：“姑娘的东西，先前姐姐们都做了册子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什么名儿是什么，前日重又理了才一一对上。那边一溜箱子都是绯鹤管着，所以她记得。”原来，黛玉但凡是自己的丫头都教着识字，平日也都让看些书本账册，一是她们有了见识，平日说话也有趣些；二也是为她们将来出去当家做主能便宜些。于是便有了喜阅外传的皓鹂与酷爱诗词的香菱。

黛玉的丫头暂不提，如今却说这宝钗的丫头莺儿自随宝钗嫁到了怡红院，因屋里丫头极多也不大用她服侍，所以除偶尔跟着宝钗去看薛姨妈外，都由她自便。今日她正在亭子里看鹿玩，只见宝玉从远处一闪便进了栊翠庵，莺儿如今也通人事，见此便步了山障的石梯，从上往下看庵中光景，只见宝玉、妙玉二人在梅树掩映之下拉拉扯扯，莺儿大惊又怕人看见，忙退步下来。待回到怡红院，莺儿待将此事告与宝钗吧，又见宝钗今日已是愁绪满怀，怕她再添愁烦便坐定主意，出园到王夫人处。

此时王夫人才送走曾氏，正要换衣服回贾母那，将方才所见一一告知。王夫人听了果然不怒，那妙玉是出家之人，若宝玉与其怪，岂不连累满门名声。当下也不等再查访真假，只叫了几个心腹不走话的人吩咐了一席话。他们便带上十余个做粗活的仆妇，奔赴栊翠庵。王夫人则依旧到贾母房中回话，顺便也将此事回了，贾母也知关系非常，便没细问只点头说知道了。

这里一群仆妇到栊翠庵，果见宝玉也在此，众人上来就要将妙玉绑了，宝玉哪里肯依，周瑞家的上来道：“这是太太的吩咐，二爷快别处逛逛去吧。”说着就把宝玉拉走，直送到王夫人房内。那些婆子绑着妙玉，又把服侍她的几个人也绑了，将一概箱笼细软都收了抬送到王夫人房中，那妙玉主仆四人则送到馒头庵去。

馒头庵的静虚听了贾府来人的话，便知其意，庵中屋多人少，静虚就让把这几个人都分开关了，想先饿上一日才好做计较。谁知这日静虚的外甥碰巧在此，那静虚的外甥名叫郑蛟，是个好色的无赖，家里虽也有买卖进项却不是大富之家，亏得娶了个老员外的女儿才得了些家私，能像纨绔子弟般行事。因他媳妇管得严，他也不敢随意到花柳之地快活，恐人告诉他媳妇知道。所以平日里无事，便假称拜望姨母到馒头庵来，不过为调戏庵中的小尼姑。因他每每得手就给静虚几个钱，所以相安无事。芳官蕊官两个来时，这郑蛟如获至宝，恨不得日日前来。芳蕊二人哪里肯依，只这郑蛟也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便拳打脚踢，直将她二人打得怕才罢了。

妙玉被送来这日，郑蛟才从芳官房里出来，忽听呜咽之声，以为是有别人在此风流，不由得心中火起。寻声到一个间房外，戳开窗纸一看，见一个美人蒙眼堵嘴满面泪痕，被捆了手脚关在屋里，正是妙玉。郑蛟喜得忙开门进去，按倒了就要行事，那妙玉如何肯依，拼命挣扎，怎奈她一弱质女流又被绑着如何挣脱的去。那郑蛟得了手舔舌咂嘴的负手而去。可怜妙玉倒在寒气刺骨的地上，早疼的昏了过去。这屋里的事早有人报静虚知道，可静虚知妙玉得罪了王夫人，也不理论，待一时，那郑蛟果然满脸喜色的来找自己，给了银子又捶肩旁，只求静虚将那小尼姑多留些时日。

静虚笑道：“你既如此孝顺，姨妈也不能不疼你，那小尼姑叫妙玉和芳真、玄蕊一样都是贾府出来的，如今要给你留着倒没什么。只是这银子...”郑蛟冷笑道：“真真的钻到钱眼里去了，我哪回来时是白来的？如今她既也是贾府送来的，那府里也定然给了好处。小心心太贪，到了一场空。”静虚听了不怒反笑道：“贾府送她们也不是为服侍你的，我劝你，以后还要小心些，别打得人狼嚎鬼叫的，再弄死了人，我这里还要当着干系不是。”郑蛟坐下边喝茶边说：“怕什么？芳真来时还不是闹，如今还不是服服帖帖的，你只看着，不出十日，我定叫这小尼姑也俯首帖耳。”

这里静虚如何佛口蛇心且不论，只说宝玉在王夫人房中立着，一时果见王夫人回来，宝玉忙跪下求情，王夫人也不骂他也不扶他起来，只任凭他哭去。正闹着，只见人惶惶跑来说：“孙家来人报丧，说咱们家二小姐殁了。”

黛玉正看丫头递上的东西册子，贾赦邢夫人王夫人连凤姐一群人，都忙忙往贾母房中去了，不知是何事，便命收了册子，起身也过去看看。一进屋，只见贾母正哭得老泪纵横向王夫人道：“前儿我还问你们，二丫头好些时候没回了，你们还说是他们夫妻和睦分不开。都瞒着我...”又转过头来对贾赦邢夫人哭道：“……当爹当妈的，不为孩子想想，生把个小命儿给……断送了……”又对风姐道：“叫琏儿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没的！”凤姐擦着泪颤声道：“二爷已经去了，说是得了急病...”众人听了都知凤姐所言不是实情，贾母心里也清除这其中必有别的缘故，只是如今不比先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难再如何。一时满屋的人都只是哭。黛玉见此情景虽也为迎春伤感，眼泪却哭不出来，只呆愣愣的回了屋，命丹雀传话要荷蕊明日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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