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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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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当日元春在皇后身边做女史时，宫里服侍的人都巴结她，那些嫔妃都要给她些面子。可自从元春封了妃，宫里就有人来打秋风。如今有了身孕，内侍太监来的愈加频繁，王夫人知道这些人都得罪不得，只得苦苦拆东补西的支应。

一日商陆家的进府，回说一切皆已办妥，卫鸣镖局三日后开业。黛玉心中欢心，赏了商陆家的命她传话给商陆好生经营。黛玉想自己现住在潇湘馆虽自在，但年纪大了，和宝玉在一园居住，身边又无长辈到底不妥，便向贾母说要搬回贾母院中居住。贾母原不答应，可黛玉说的坚决，贾母又想孝期一过，她就为黛玉宝玉定亲，如今总住一处也不好听，遂应允。黛玉收拾了几日，将用不着的造册放进贾母库房，便搬回贾母院中自己原住那屋。

东府里，惜春搬回大观园，贾珍自起身扶贾敬灵柩回籍不提。姚嬷嬷趁年下为众人做衣裳的机会进府，带了十二支红鸾口脂给黛玉，黛玉让丫头们分别把东西给姑娘们和凤姐送去。姚嬷嬷报喜说：“单掌柜托我回姑娘，宫里苏贵妃家的人到铺子里买了好些脂粉，说是要送进宫里呢。”荷蕊来说已经买了四个小丫头预备给黛玉使唤，，黛玉命先好生教养，待有了空再带进府。

且说那东平王嫡出的第四子的佟霖从宝玉那里看了黛玉的诗，因慕其才托人打听到黛玉其人，不知怎么知道薛蟠见过，借薛蟠之口得知黛玉是个风流婉转仙子般的人物。佟霖缠了东平王妃几个月，王妃无法，便趁吃年酒的机会来到贾府，顺便相看黛玉，还特意带了个女画师。黛玉穿着新做的一件牙白满绣芙蓉云南犴尖的袄，随着宝钗等到贾母屋里请安，引得众女眷夸个不住。

王妃见黛玉确实生的不俗，只是父母双亡，恐佟霖来日无势可借，但又一想黛玉从荣府长大，如今这府中又没有嫡出的女儿。如今贤德妃正怀着龙种，来日若生子，那时她来求娶倒让人觉得慕势巴结，不如此时将此事定下。便对王夫人说想将黛玉许配给佟霖，王夫人见有如此好的亲事少不得要告知贾政，两人稍一合计便应下此事。贾政见是王府来说，又说由南安王妃为媒，也心满意足，深觉得对的起如海的托付。于是两家说定了亲事。东平王妃留下一个玉如意为凭。贾政、王夫人又恐贾母不悦，议定先不让贾母知道，等国孝期满再提此事。佟霖得了黛玉的画像，更加日思夜想，有机会便请宝玉进府或饮宴或清谈，拐弯抹角的问些黛玉的消息。

二月初，宫内忽然传出消息，元春落了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贾母一听就昏过去了，王夫人站不住被李纨凤姐抱住。一时又忙请大夫。贾府众人悲悲戚戚，贾母醒来后长吁短叹，大夫说是急痛迷心，给开了汤药。宫里还无法探视，王夫人只得再整日念佛跪经。贾母懒进饮食，黛玉每日变着口的做些小菜点心，哄贾母多吃些饭。

鹦哥从王夫人屋里的婆子那打听到，王夫人要给宝钗宝玉定亲，还说要把黛玉聘出去。鹦哥听了一惊忙来回了黛玉。黛玉便问鹦哥是愿意聘出府嫁人，还是留下给宝玉做妾。鹦哥大惊，哭着说不离开黛玉，黛玉劝她一时方回转，黛玉说自己不会长留贾府，鹦哥做了留在贾府的选择，黛玉说会尽力为她安排，鹦哥流泪叩首。

东平王妃得知元春的孩子没保住，就动了悔婚的念头，东平王又埋怨她糊涂，东平王妃想着先拖些时日，再看情形。那佟霖却还是原来的心境，只想着待来日将黛玉娶进门来，整日在书斋内临摹黛玉只画像。

凤姐让人散布，二姐家的人都被她克死了，来了这儿之后元春又滑胎，可见其人不详。贾家众人更加不喜二姐。那尤二姐原是“花为肠肚，雪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折磨？受了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一合上眼，便噩梦连连。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哭着合贾琏说：“我这病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已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老天可怜，生下来还可；若不然，我的命还不能保，何况于他。”贾琏亦哭说：“你只管放心，我请名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此时也病了，又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仍旧请了那年给晴雯看病的太医胡君荣来。诊视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又说不是胎气，只是瘀血凝结。如今只以下瘀通经要紧。于是写了一方，辞而去。贾琏令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待要调服下去。凤姐知道了来说：“依我说再找个大夫看看，万一是喜，这一副药下去可了不得。”贾琏听也有礼，便又请了大夫来，那大夫诊了半日方说：“恭喜爷奶奶，这是有喜了。”贾琏闻知大喜，重金赏了大夫，又命人抓药来煎。回神过来又大骂胡君荣昏医害命。凤姐早已自去不提。

秋桐见贾琏请医调治，打人骂狗，为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一时贾琏去了，那秋桐就指着二姐的窗户骂，凤姐出来低声劝她说：“你别兴头，如今她有了身孕，说一是一，你如何比的过，劝你躲她几日要紧。”秋桐听了便气得哭骂道：“理那起饿不死的杂种，混嚼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好个‘爱八哥儿’，好个浪□□，在外头什么人不见，我倒要问问他呢，到底是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也不知张姓王姓的。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告诉邢夫人说：“二姐有了身孕，就挑唆着爷奶奶要撵我，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便数落了凤姐儿一阵，又叫了贾琏骂道：“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么样，是老爷给的。为个外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发走到窗户根底下，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尤二姐那边来劝慰了一番。尤二姐哭诉了一回。平儿又嘱咐她安心养胎，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因年近岁逼，诸事烦杂不算外，林之孝开了一个人单子来回：共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的，等里面有该放的丫头，好求指配。凤姐看了，先来问贾母和王夫人。大家商议，虽有几个应该发配的，奈各人皆有缘故：第一个鸳鸯，发誓不去。自那日之后，一向未与宝玉说话，也不盛妆浓饰。众人见他志坚，也不好相强。第二个琥珀，现又有病，这次不能了。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崩，也染了无医之症。黛玉屋里四个大丫头倒是该去的，只是贾母原就有话，黛玉屋里的丫头日后都是要自去的。于是只有凤姐儿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大丫头发出去了。其馀年纪未足，令他们外头自娶去了。黛玉这里按旧例赏了嫁妆，命雪雁、皓鹂、碧鹑、栗鹀四人回家自行聘嫁，荷蕊这里带素鹞、玄鸰、青鹄、苍雉进府送与黛玉不提。

原来这一向因凤姐儿懒得管事，李纨探春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许多杂事，竟将诗社搁起。如今仲春天气，虽得了工夫，争奈宝玉因柳湘莲遁迹空门，又闻得尤三姐自刎，又兼柳五儿自那夜□□之后，病越重了：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的□□若痴，语言常乱，似染怔忡之病。慌的袭人等又不敢回贾母，只百般逗他玩笑。

一日见湘云又打发了翠缕来说：“请二爷快出去瞧好诗。”宝玉听了，忙梳洗出去。果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道：“这会子还不起来！咱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一个人兴兴。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发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咱们重新整理起这个社来，自然要有生趣了。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桃花社，岂不大妙呢？”宝玉听着点头，说：“很好。”黛玉道：“哪里使得，若认真做个诗就改个名，岂不日日要改。”众人说：“很是。”且忙着要诗看，又说：“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社。”说着，一齐站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玉一壁走，一壁看，看罢不称赞，痴痴呆呆，竟要滚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忙自己拭了。因问：“你们怎么得来？”宝琴笑道：“你猜是谁做的？”宝玉笑道：“自然是潇湘子的稿子了。”宝琴笑道：“现在是我做的呢。”宝玉笑道：“我不信。这声调口气，迥乎不象。”宝琴笑道：“所以你不通。难道杜工部首首都‘丛菊两开他日泪’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等语。”宝玉笑道：“固然如此，但我知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之句。妹妹本有此才，却也断不肯做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此哀音。”众人听说，都笑了。

已至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齐集潇湘馆。因又大家拟题。黛玉便说：“大家就要《桃花诗》一百韵。”宝钗道：“使不得。古来桃花诗最多，纵了必落套，比不得你这一首古风。须得再拟。”正说着，人回：“舅太太来了，请姑娘们出去请安。”因此大家都往前头来见王子腾的夫人，陪着说话。饭毕，又陪着入园中来游玩一遍，至晚饭后掌灯方去。

次日乃是探春的寿日，元春早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送了几件玩器。合家皆有寿礼，自不必细说。饭后，探春换了礼服，各处行礼。黛玉笑向众人道：“这一社开的又不巧了，偏忘了这两日是他的生日。虽不摆酒唱戏，少不得都要陪他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玩笑一日，如何能得闲空儿？”因此，改至初五。

这日，众姊妹皆在房中侍早膳毕，便有贾政书信到了。宝玉请安，将请贾母的安禀拆开，念与贾母听。上面不过是请安的话，说六月准进京等语。其馀家信事物之帖，自有贾琏和王夫人开读。众人听说六七月回京，都喜之不尽。偏生这日王子腾将侄女王婵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于五月间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探春、黛玉、宝钗四人同凤姐儿去，众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去了。

宝玉自有王子腾之子王儋招待，探春、黛玉、宝钗三个并另几个官家小姐则随着王婵到后花园游玩，王家的花园比大观园小了许多却更清雅精致。且说保宁侯之子沈柏尧想偷看未婚妻就约了北静王之庶兄水源、西宁王幺子齐焕、东平王三子佟霄等相好的几个王孙公子，分花拨柳的到假山的凉亭之上，往下观望。只见一众莺莺燕燕或立或坐，或默或笑，好不热闹，也分不清谁是谁，沈柏尧恐久了被发现唐突佳人，叹了一回便带着众人去了。宝钗等在王子腾府上盘桓一日，掌灯方回。

原来黛玉闻得贾政回家，必问宝玉的功课，宝玉一向分心，到临期自然要吃亏的，探春宝钗二人，每日也临一篇楷书字与宝玉。黛玉也闲了便为他临些钟王蝇头小楷。宝玉自己每日也加功，或写二百三百不拘。至三月下旬，便将字又积了许多。这日正算着再得几十篇，也就搪的过了，命鹦哥送去。喜的宝玉和紫鹃了一个揖，又亲自来道谢。宝玉正天天用功温书，可巧近海一带海啸，又遭塌了几处生民，地方官题本奏闻，奉旨就着贾政顺路查看赈济回来。如此算去，至七月底方回。宝玉听了，便把书字又丢过一边，仍是照旧游荡。

时值暮春之际，湘云无聊，因见柳花飘舞，便偶成一小词，调寄《如梦令》。其词曰：

岂是绣绒才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自己做了，心中得意，便用一条纸儿写好给宝钗看了。又来找黛玉，黛玉看毕笑道：“好的很，又新鲜，又有趣儿。”湘云说道：“咱们这几社总没有填词，你明日何不起社填词，岂不新鲜些？”黛玉听了，偶然兴动，便说：“这话也倒是。”湘云道：“咱们趁今日天气好，为什么不就是今日？”黛玉道：“也使得。”说着，一面吩咐预备了几色果点，一面就打发人分头去请。这里二人便拟了“柳絮”为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了粘在壁上。众人来看时：“以柳絮为题，限各色小调。”又都看了湘云的，称赏了一回。宝玉笑道：“这词上我倒平常，少不得也要胡诌了。”于是大家拈阄。宝钗炷了一支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

一时黛玉有了，写完。接着宝琴也忙写出来。宝钗笑道：“我已有了。瞧了你们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今儿这香怎么这么快？我才有了半首。”因又问宝玉：“你可有了？”宝玉虽做了些，自已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做，回头看香已尽了。李纨等笑道：“宝玉又输了。蕉丫头的呢？”探春听说，便写出来。众人看时，上面却只半首《南柯子》，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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