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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明修栈道（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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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新城的天策军行动一如往日，按照既定的时辰集合操练，单骑而来的冯聿林出现在辕门的时候，营中的号角已然响了多时了。辕门值守的兵士自然不会像当初阻挡刘文静人等一样对待冯聿林，主帅已有数日不曾出现，此时现身，兵士们都以为又要开拔了。

冯聿林翻身下马，见到自己虽然不在，但军营之中秩序井然，不禁十分满意，但喜悦之情亦未表露于色，而是一面将马匹交与卫士，一面传令道：“传各营主将，帅帐议事。”

天策军的建制，原本只有四营，每营两千人，加上直属于冯聿林帅帐的两千虎骑，正好是当初群臣议定的一万兵员之数。但自从云州大战后，情形便不同了。云州一战，虎骑伤损过半，如此亲卫精锐，非假以时日不能有所成就，所以虽然兵员补充不甚困难，但冯聿林一直都没有重新恢复虎骑的建制，等到从沧澜关撤回，沿途连番大战，到帝都城下时，这支倾注了他最多心血的铁骑就只剩下了八百人。虎骑军士皆是一时之选，冯聿林坚持宁缺毋滥，既无卓越的人才，便决意只留这八百虎骑做自己的中军亲卫，而其他四营确实今非昔比了。虽然同是败退，但天策号令仍在，冯聿林调度亦颇中兵法，所以其余营制，损失相对轻微，加之沿途收拢各处残兵，尤其是燕王丢弃的大批辎重军械，都为冯聿林派人逐渐收集运回，正可以支持天策做一次大大的扩充。而在帝都驻防以后，户部在纪柏棠授意之下，有意限制了天策的补给供应，冯聿林于是顺势而为，以围剿伍元书为借口，将天策所部化整为零，一来用以追击同样水银泻地，化于无形的伍元书，二来也让天策各部不必受朝廷的遥制，占山为王，如此一年下来，天策的兵力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京畿四周地域也大半都归于天策的掌握，但从表面上看，天策只是恪尽驻防职责，并且一日都不曾放松对伍元书部的追剿，所以朝野都没有发现天策暗中所培植的势力，这是冯仲所献的计策，冯聿林依计而行，完成得相当圆满。四营主将，都是冯聿林多年来倾心培养的心腹，当初分兵之时，冯聿林就曾逐一面授机宜，所以四将皆能心领神会，如今各营兵力，在兵部的名册上虽还只是两千人，但真实的数字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这支潜心培植了许久的力量，如今已经到了要动用的时候，冯聿林此时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早在数月之前，冯仲与冯聿林彻夜长谈，决定逐鹿天下的时候，冯聿林就已经秘密安排人手分往各地，召集四营主将回到新城听命，这一重调遣，从兵部到皇帝全然都不知情。此刻听闻冯聿林只身前来，又立刻相召，四营主将自然立刻就来到了中军帅帐之中。

已等候多时的冯聿林见部属已至，开门见山道：“诸位，我已上奏疏禀明陛下，帝都境内叛军皆已被我天策肃清。”

这是当初召回之时，冯聿林就与四将提起过的，有朝一日要在伍元书的身上好好地做一篇文章，如今看来已经是时候了。伍元书是否已经被彻底剿灭，这四将的心里最清楚，而冯聿林这道奏疏之后，势必会有风雨而起，届时他们手中的兵力，就是最好的棋子了。所以四人齐齐应声道：“但凭主公吩咐。”这也是四将，第一次称呼冯聿林为主公。

冯聿林会心一笑，接着在卫士紧密把守的帅帐之中，将自己与冯仲精心筹谋的计划合盘托出。

帝都之中，纪柏棠浅寐方醒，如往常一样在仆役侍候之下更衣准备进攻早朝，而就在他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之时，却听到临近书房花园边上的一道侧门，想起了敲门声，两短一长，竟是英和！

纪柏棠的府邸乃是老宅，四周极为幽静，自纪柏棠入阁以后，深知以后常会有些事需要掩人耳目，所以特地在花园边上留了一道侧门，此门之外是一条小巷，平时极不显眼，但只要知晓其中内情，往来极为方便，但不到非常时刻，轻易也不会有人从此门来拜访纪柏棠。帝都之中，知道此门的人不多，陆桐和冯聿林，一个卧病一个不在帝都之中，那么此刻敲门的就只有大内总管英和了。

英和微服潜行，一路都注意隐藏自己的踪迹，等到敲开纪柏棠府邸的侧门，眼见面前之人是谁以后，方才放下了遮挡面容的帽檐。

“阁老，今日不必早朝了。”纪柏棠自顾一身朝服，此所以英和开口即是说此事，早朝骤然取消，必有缘故，而英和如此装束前来，则这缘故又必是非同一般的大事。于是纪柏棠将英和让进内苑之中，几步就已送到了书房，然后关照府中仆役闲杂人等一律及花园门而止，书房之中只留下他与英和两人。

“昨日陛下不适，召见太医之后原本已经开了方子，我料想也无大碍。谁料陛下在暖阁之中披览奏疏时，忽然又咳了血。陛下不愿意一日之内两度召见太医，但病榻之上，却召见了其他人。”

皇帝忽染微恙，纪柏棠早有耳闻，本以为只是皇帝在彻夜酒宴之后，一时精神不济，想不到严重至此，而值得英和如此郑重前来，则皇帝召见的人，分量几何纪柏棠倒是很容易猜了。

“总管且慢，容老夫猜一猜，陛下抱恙，而不召太医，则必是要召手足兄弟，宁王和燕王两位殿下必在奉召之列，其次便是阁臣，除了老夫，韩、严二位阁老想也星夜辛苦了一遭，所以才有今日免予早朝的谕旨。”

英和这才真正服了纪柏棠，他虽不在局中，却仿佛亲眼所见，“阁老所说不错，陛下正是传召了此四人，在勤政殿后的暖阁中整整谈了一夜，拂晓方散。”

纪柏棠很想问一句谈了些什么，但马上又醒悟，英和若是知道，便不会此刻就登门拜访了，君臣这一夜长谈，必是将英和摒弃在外了。转念又想到自身，同为阁臣，竟也不在皇帝传召之列，这实在不像也不可能是病中的皇帝无意所为。

历代史书此刻在纪柏棠的心中翻滚，衰病的帝君，至亲的手足，信任的重臣，好一出托孤的戏码，他的心中突然回荡起这样的声音，是了，这样的情形和人选之下，只差一位太子，便足可称是托孤了，然而是否差了这一位太子呢？还是说宁王和燕王之中，有一人扮演了这样的角色？这些问题的答案，纪柏棠知道眼前的英和是给不了自己的，不过也要设法先敷衍一下这位总管。

“敢问总管，昨日陛下看到是何人的奏疏，所奏的乃是何事？”

纪柏棠这一问提醒英和，“正式之前阁老关照的那一道。”

果然，皇帝所看的乃是冯聿林的那一道奏疏。“既然如此，老夫事先也与总管说过，这道奏疏事关储位，陛下看过之后，自然是要与至亲手足商量的。”

“那何以阁臣之中独独不召你？”英和心中不禁想问这样一句，但一想此话问得无趣，他平日自诩皇帝的心腹亲近，但这样的大事，皇帝又何尝不是见他摒弃在外，所以这句话问出口来，不仅徒然伤了与纪柏棠的交情，就连自己的脸上亦无甚光彩。

谈到储位，两人都知道一时也谈不出个结果来，英和自己也忙了一夜，此番出宫是皇帝明令他回家休沐，以英和的身份，在帝都之中亦有属于他自己的府邸，传讯的目的既已达到，如何应对便是纪柏棠的事了，于是英和知趣地告辞，留下时间让纪柏棠去筹谋应变。纪柏棠应对的方式并不复杂，英和无法探听的消息，那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人还有办法探得了，那便是身在离宫的霍玉芜，只是如今霍玉芜身侧內侍宫娥环伺，想要传递消息，已不如之前那么方便了。

俞英泰与刘文静离开镇南军营时甚为低调，但与这冷清的场面不同的是，此刻刘文静的身上已经多了一面镇南王府的令牌，刘文静当然知道这令牌的分量，也知道这其中是俞英泰对自己如山之重的信任和托付。

一旁的俞英泰却是感慨更多一些，见刘文静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知道自己这位责任心重的下属，此刻必是在思量肩上的重担了。俞英泰处事用人，自有他的原则，这也是受章绍如的熏陶，章绍如办事讲究取势，用人则是尽其所长，俞英泰则在取势之外，常要思退，也就是在进取之前先要留有后路，这在悍勇的将领看来，未免有些畏葸不前，但章绍如却常赞他筹谋周密，是难得的长处，不过，当年章绍如也曾提醒俞英泰，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切忌当断不断，此番教导，多年来，俞英泰也一日不曾忘记。这次微服到镇南王府，正是俞英泰安排的退路，而为了不让自己当断不断，他便将这条路留给了刘文静，既然如此，更不能让刘文静因此而感到不胜负荷。

“当年我面见镇南王到今天，不多不少，整整十二年了。不曾想到那日在王爷身边嬉戏的垂髫女童，如今杀伐决断更胜须眉，颇有乃祖之风。”

刘文静听得出这是俞英泰在夸奖沈心扬，沈淮的风姿，刘文静无缘得见，但其事迹却是载明史册的。沈淮虽出身世家，又是皇帝的同窗，但其功业大半都创于出镇西南以后。当年镇南开府，朝野上下都道边陲千里蛮荒之地，当地土著又是素来不服治理，调去的驻军派系又繁杂，甚少有人看好这第一任的镇南王，但就是如此艰难的差事，沈家几代人的坚持，到如今西南重镇，已然是唯其马首是瞻了。刘文静知道这是俞英泰在激励自己，事情虽然难做，但也正因其困难，才显出价值，踏平荆棘之后自然便有坦途，如此便也不觉得身上是如山重责了，反倒生出一股无穷的勇气。

“伯帅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天策营中沧云甲之始末，必会探查清楚。”

俞英泰知道刘文静懂了自己的意思，欣慰之余，却还有几句肺腑之言：“博川，名山事业，不在一时之短长，此番北上，成败几何，如今看来，当真是难说的很，两江西南，十数万大军，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沧澜关？”

其言有味，但刘文静一时还辨不出这其中的深意，远处新城要塞的营垒旗帜却已经遥遥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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