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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元从未觉得这个宫殿如此冰冷过,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何母后看到他笑的总是很勉强,等大了一些才知道他并非太后亲生,但他被满身的孝道礼仪束缚着,强迫自己做个如孝出悌的好儿子,好皇帝,他原本以为这样浅尝辄止的亲情在这偌大的后宫中足矣,可只消这一晚,一切精美华丽遮掩下的不堪和疏离,还是一五一十的全都摆放在了福元的面前。
福元强忍着不适和心绞,给太后请了安,然后问询了一番这位名义上‘表妹’的伤势,便急匆匆的回了喜福宫,往日热烘烘的内阁里,福元却没由来觉得冰冷彻骨……
贺澧站在福元身后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小皇帝茕茕孑立的身影,忍不住上前将人狠狠地笼罩在了自己的怀里。
福元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因为这个温热甚至滚烫的胸膛瞬间崩溃,从小到大都没流过几次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贺澧的手背上,简直要揉碎贺澧的心肝脾肺。
“她……她为何生而不养?要……要把朕交给太后?”
福元喉头哽咽,说出的话含混不清,可贺澧却偏偏听懂了,他把福元转过来,面对面紧紧地揽住,一遍一遍摸着福元的脑袋说:“你亲娘定有苦衷,否则这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
福元狠极,竟然呜咽着哭出了声,揪住贺澧的衣襟哭得肝肠寸断,心扉似有千万把利刃搅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澧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拍着福元的脊背,希冀能疏散福元郁结在胸口的痛楚,轻轻吻着福元的额头,轻声哄到:
“莫要伤心,我会陪你……”
福元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贺澧满是担忧的双眼,心里更是疼得无以复加,这天地山河如此之大,却留得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锁在这深宫里,倘若没有眼前这个人,福元甚至不敢想象这些年他要怎么过……
等哭得累了,贺澧干脆就抱着福元坐在暖阁的窗前,给两人温了一壶酒,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小炉候火,因着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躯,福元心头的寒意终于稍稍消散了一些。
“还记得在温汤山时,朕做的那个梦吗?”福元突然说,嗓子还弥留着哭过后的沙哑,带着一丝慵懒,听得贺澧心下一痒,只是想到温汤山,又不免想起在那里福元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心里不免又有些郁结。
福元没等到贺澧回话,以为他已经忘了,便瓮声瓮气的说:“之前朕总以为这是个胡思乱想的梦魇,只是后来你去了铁富尔,朕又反复梦过几次,梦中景象太过真实,不由得朕不去想……”
贺澧自然记得福元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梦中还是襁褓之中的福元,看到了自己的生母被锦衣卫和禁军一起追杀,生母死于非命,他则被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皇后抚养。
福元生母死于火海,后来福元暗中查过此事,先皇确有一得宠妃子,当年同齐太妃并驾齐驱,都有威胁后位的能力,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香消玉殒。
钦天监的人进言,此乃不祥之兆,需得尽快将焚毁的宫殿就地掩埋,宫中侍从一应处理,就连这位贵妃用过的物什尚有残存的,全都再次焚烧,而这位贵妃姓甚名谁,也就成了宫中的忌讳。
福元翻阅了无数宫中私典,也没找到这个贵妃的蛛丝马迹,仿若她只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在这世上轻轻走了一遭,没留下一丝痕迹,就飘然而去。
若福元没有做过那个梦,也绝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身世。他小时候同太后虽不亲近,却始终将她当做自己的生母来看待,每每受到冷落,福元都会自我安慰,这就是皇家,天子无亲,母后这是在磨砺他。
直到后来听到风言风语,才知晓他并非太后亲生,福元虽然心中煎熬,却因着养育之恩始终尊敬太后。
倘若没有那个梦……
福元把脸蛋贴在贺澧的胸口上,听着那一声声强健有力的心跳,心中的酸楚终于彻底消散了开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去铁富尔时,因为肖平动作频频,反倒叫朕顺着这些内侍,查出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福元的目光灼灼,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场所谓烧死他生母的无尽业火,那座大内禁宫比卧雏宫还要华丽非凡的宫殿在灰烬中轰然拔地而起,一砖一瓦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盛况!
太监宫娥手捧绫罗绸缎海天玉石从偏殿鱼贯而入,侍卫百步一防,红墙绿瓦衬着群芳璀璨,皇家天尊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座宫殿的主人闲散的斜依在美人榻上,手边从南边千里迢迢供奉来的时令瓜果一点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皇帝悄无声息的走进,揣着小心将一盘亲手剥好的瓜子仁放在了皇贵妃的手边。
“清欢,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皇贵妃史清欢懒懒的抬起如山如黛一般的眉眼,勉强笑了笑,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无奈道:“他好就行,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分别?”
皇帝眉头为不可见的一蹙,人却已经坐在了史清欢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捧起史清欢的手说:“不可再说这种话,寡人宁愿没有这孩子,也不愿你受这般罪。”
史清欢将自己的手从皇帝手里抽了出来,轻轻笑了起来,眉眼中的风情几乎叫皇帝溺毙,可史清欢晓得面前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眼中,根本没有一丝‘爱’。
说来可笑,这是个决不能在皇家提起的字眼,可史清欢从见到皇帝的第一眼起就始终渴望着这个奢侈的东西,从二八芳华一直受到了如今,那如烈火一般的汹汹爱意终于湮灭在了偌大的大内禁宫中。
史清欢不再愿意坐在床边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临幸,也不愿意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同无数个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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