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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还是初开眼界,特别是那两块翡翠,几乎把衬托的吴棉,映得都是绿的,真个可爱。
她的迷眩于五色宝石的目光,直到二姊夫再又开口时才抬起来:&ldo;五妹妹!&rdo;他说:&ldo;这个年头,圣明在上,物阜民丰,样样都好,独独不能打官司,打到官司,非钱莫办。此去长安,上到堂上的法官,下到监狱的吏役,哪一处不须打点?我深知岳父名气虽大,却不会弄钱,就这一点上,再有理,官司先已输了一半。喏。&rdo;他指一指面前的珠翠:&ldo;有了这些,五妹妹,你们这趟到长安去,胆就壮了。这也算是我对岳父略表的一点孝心,补赎我不能为岳父奔走的罪过。我想,这场官司,岳父原受了冤屈,好在有我们君侯可以倚靠,再加上这些东西的力量,一定可保无事。请岳父老人家宽心、保重!&rdo;说完他把那些珍物,一一包好,交付缇萦。
一番赠献,情意深重;一番话,又委婉尽致,缇萦大为感动,而且真个如二姊夫所说的,仗着这些珍宝,胆也壮了。但是,她却不敢贸然接受如此贵重的赠与,从小时就受父亲的教训,轻易不肯受人的馈赠。而且,论礼,上有四个姊姊,也不容她擅自作主收;论事,卫媪在主持全局,需要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行贿,又必须得问一问卫媪。
因此,她就没有肯接那个革囊,伏身一拜,很恳切地答道:&ldo;多谢二姊夫的厚待。二姊夫的这番意思,我一定跟爹爹说到。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拿,请交给二姊吧!&rdo;
&ldo;嗯,嗯。&rdo;二姊夫沉吟了一会,才答了句:&ldo;也好。&rdo;
接着,二姊夫又问起淳于意被捕以后,被拘系在行馆中的情形,缇萦尽自己所知,细细告诉了他。这番话不算短,说完了却还未见二姊出来,于是二姊夫告个罪,提着那一囊珠宝站起身来,说去交给妻子。
他一进去不久,缇萦就听得后面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好像是他们夫妇在口角,这是很罕见的事!缇萦知道二姊夫惧内,二姊怎么说,他怎么听,一向不敢违拗,何以此刻竟敢顶撞呢?但是,她最关切的,倒还在他们争吵的原因。想一想明白了,必是二姊夫不愿到城里去,二姊指责他无礼,而他在辩白。也许二姊有理,不过此刻无论如何不是争执的时候,为何不赶快收拾好了,一起进城呢?这样想着,缇萦对他们的口角,便有厌烦之感。
终于他们夫妻一起出来了。二姊提着一个行囊,二姊夫手里是空的,想来那些珠宝,已收入二姊的行囊之中。令人觉得不解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照道理说,应该二姊生气,二姊夫愧歉,想不到恰恰相反,是二姊夫忿然作色,而二姊却有些忸怩惭愧的样子。
眼中所见,心中却没有工夫去急索其中的原因。看一看日影,缇萦很快地站起身去接二姊手中行囊,准备携出门外,上车回城。
&ldo;正午了。&rdo;二姊把行囊放在地上,&ldo;吃了饭再走吧!&rdo;
&ldo;我不饿。&rdo;缇萦说,&ldo;我带来的胡饼,还没有吃呢。&rdo;
&ldo;那么……&rdo;
&ldo;你就快走吧!&rdo;二姊夫不耐烦地打断了二姊的话,&ldo;你也该想想,五妹妹心里着急,阿媪眼巴巴在等。&rdo;
&ldo;好,好!走,走!&rdo;一反常态,变成二姊夫怎么说,二姊怎么顺从了。
于是二姊自己提了行囊,抢在头里走。等缇萦跟了出去,看见她在大门口抚着阿虎的肩在说话‐‐这自然是叮嘱爱子在家如何如何?缇萦无心去听,越过她身边,一直走到车旁,回头看时,二姊夫已拉开了儿子,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阿虎跳着管自己去玩了。
这下,二姊才上车。二姊夫送到车旁,拿一串四铢钱犒赏了御者,挥一挥手,又把一包干粮,递到车上,马蹄轻打,慢慢向西而去。
上了平坦的大路,车就快了,姊妹俩又从头细谈这场祸事的前因后果。谈一阵,伤心一阵,就这样进了东城,一直到居仁里下车,太阳还未下山。
大门锁着,卫媪不在家。正待向邻家问讯,卫媪可有话留下?有个附近熟识的小儿,奔来告诉缇萦说卫媪在里社祈祷,刚去不久。
一听这话,缇萦心就往下一沉!卫媪脾气特别,一向不甚相信祷神祈福这些玩意。于今不信也信了,可见爹爹这件案子,在她心中访惶,毫无把握,情急无奈之下,才不能不祈求鬼神。
怎么办呢?不能在门外等着。缇萦正在这样犹豫着,二姊说话了:&ldo;对!我们也该到社里去,为爹爹祈个平安无事!&rdo;
凡是社,必有大树,姊妹俩携手望着里社中那高出屋顶的亭亭华盖走去。路不远,但随身带着一个行囊,走得便慢了。
走到半路,缇萦站住脚用手一指:&ldo;那不是阿媪?&rdo;
&ldo;对了!&rdo;二姊也站住了脚,&ldo;我们在这里等吧!咦,好像还有一个人跟阿媪在一起,谁呀?&rdo;
缇萦眼尖,一眼望去,立即看出卫媪身后的那个,失声叫道:&ldo;是三姊!&rdo;
&ldo;怎会是她?送信的人,此刻怕也是刚刚才到她家,何能这么快就来了呢?&rdo;
&ldo;是的,是她。&rdo;
站着等了一会,候人影渐近,二姊也看清楚了,果然不错,是三妹。
&ldo;怕的她从另外地方得到信息了。&rdo;说了这一句,缇萦撇下二姊,急步迎了上去。
那面卫媪也暂且止步,等缇萦一到,她先问道:&ldo;你二姊呢?&rdo;
&ldo;那不是!&rdo;缇萦一面用手向后一指,一面忙着先来招呼三姊,但只喊得一声,心头酸楚,什么话都没有了。
三姊已经大哭过一场,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样,泪光莹然,还未开口,卫媪就抢着说道:&ldo;到家再谈吧!&rdo;说着,把佩在衣襟上的钥匙解了下来,递给缇萦。
于是缇萦先走快些,到家开了大门,想起二姊还未午食,而且自己也有些饿了,于是虚掩了门,走到厨下,把吃剩下的一瓦击羊肉炖上,然后走到后园,挑那肥绿的春菘,摘了好些,到井台边打起水来,好好冲洗。
刚刚把菜洗好走回厨下,只听得前面号啕大哭。这几天缇萦哭得多了,听见这悲恸的声音,不过心里难过,却还能忍受,依旧管自己切菜。但听听哭声有异,是三姊一个人在哭,哭声中又仿佛别有委屈。倘或因父亲的遭遇而悲痛;那么二姊也应该同声一哭,怎的不听见她的动静呢?
心里起了这个疑问,便觉得非出去看一看不可。放下厨刀擦一擦手,匆匆走向前面,刚到门口,听见二姊的叹息。
&ldo;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爹爹出了事,妹夫又这个样!怎么办呢?&rdo;
缇萦听得明明白白,大惊失色,鞋都不得脱,冲进堂屋,大声问道:&ldo;三姊夫怎么了?&rdo;
正慢慢在止泪的三姊,听她这一问,顿时哭声又高,涕泗滂沱地悲号命苦。二姊虽未哭出声来,却不断地用衣袖在拭泪。只有卫媪,面色凝重地看着缇萦,然后站起身来,使个眼色,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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