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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他喜欢的音乐也一样。在那些音乐里，吉他手和主唱分庭抗礼，琴弦上的华彩光芒四射。乐器不再是人声的伴奏，它和人声一样，闪耀着灵魂的弧光。被称为英雄的吉他手创作出令人惊叹的乐段，他们的演奏亦是时代的高音。

可那个时代早已没落。

精湛的技术随着吉他大师的退场远去，简单的和弦和直接的表达合上了时代的节拍，朋克一度复兴，电子音乐和更多元的风格接踵而来。时代的情绪日渐平和，人们不再愤怒，也不想反抗，审美越来越柔软，迷幻，轻盈。

这种时候，叛逆就成了一种错误，成了标新立异的刻意为之‐‐活在当下吧，为什么要思考宏大和遥远?你在抗拒什么?你在愤怒什么?你的摇滚又是什么……

&ldo;这不是我想要的。&rdo;冷炽站起来，&ldo;如果我想混日子，当初就不会学画画。谁都知道，顺应时势是最安全的，去考个师范进编制，画点流行的抽象画，写软绵绵的小情歌，发不太出格的牢骚。我知道怎么让人喜欢我，这是艺术家的本行，但让我一辈子撒谎，一辈子低头弯腰，你不如现在就阉了我，或者，直接弄死我……&rdo;

他攥着拳头，身体微微发抖，脸也涨成红色，用死磕到底的眼神瞪着耿京川。

&ldo;傻不傻啊?&rdo;

耿京川依然坐着，脸上却现出无奈的笑，烟也抽不下去了。

&ldo;你多大了，怎么这么不禁逗?&rdo;

他也站起来，捏着冷炽的脖子，把他按在一张凳子上，自己也坐在旁边。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用严厉镇压冷炽的质疑。自始至终，他都在微笑，包容得近乎温柔。冷炽提心吊胆，不知道他要怎样批评自己，又为他眼中隐隐的忧伤困惑。

耿京川叹了口气：&ldo;我不是说过吗，为理想去死很容易。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人提起你，不会觉得你死得其所，只会说，这家伙一事无成，死得窝囊。你得活着，咬牙活着，为了你的目标，受着你不愿意受的东西。就算这样，你忍到最后，也不一定能成。没那么容易，别动不动就起高调。&rdo;

冷炽仍有点不忿：&ldo;你又给我泼凉水。&rdo;

&ldo;否则呢?&rdo;耿京川搭着他的肩，&ldo;我给你鼓掌，把你糊弄到台上，让观众笑话你那点寒碜的技术，然后听你吹理想和情怀?&rdo;

冷炽臊得抬不起头。

&ldo;去跟巴音学学乐理，长长见识再说。&rdo;

&ldo;不能跟你学吗?&rdo;

&ldo;跟我能学什么?&rdo;耿京川的表情有点不自然，&ldo;我五线谱都看不明白。&rdo;

冷炽又挨了骂，他在耿京川这里经常挨骂，极少得到鼓励。耿京川不给他半点幻想，只让他看光鲜背后的残忍事实，吓唬他，威胁他，逼他知难而退，给他自知之明，又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最实际的支撑。

有友如此，冷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耿京川这样的师长和朋友。他只知道自己着实幸运，在风风火火的年纪，有耿京川能拉住自己的缰绳，不至于在盲目中虚掷青春。

冷炽认真地看着他：&ldo;哥，我能给你做点什么?&rdo;

耿京川轻笑：&ldo;我又不图你什么。&rdo;

&ldo;你这样，我实在过意不去……&rdo;

&ldo;别黏糊了，好好练琴。&rdo;

冷炽隐约能感觉到，耿京川说这些话，和那位死去的二哥有关。他再找巴音时，后者却只谈音乐，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巴音教东西很系统，也很实际，再加上对吉他也有涉猎，他告诉冷炽的不少创作方法都是以吉他手的角度出发。和耿京川一样，巴音也不居功：&ldo;我只会打鼓，不会写歌。这都是老师教的，能不能用上，还得你自己琢磨。&rdo;

他越是谦虚，冷炽越觉得佩服。巴音受不了他的吹捧，连忙转移话题：&ldo;你没听过卫卫写的歌吧?她不光会写曲，还会填词，川哥有好几首歌，词都是她写的。&rdo;

&ldo;好家伙，你们个个身怀绝技。&rdo;冷炽赞叹，&ldo;我就纳闷，你们怎么不自己搞乐队呢?&rdo;

&ldo;缺人。&rdo;

冷炽忽然紧张：&ldo;缺什么?鼓、贝斯、吉他都有了……&rdo;

&ldo;吉他手不够用。&rdo;巴音很坦率，&ldo;川哥的曲子要双吉他才能发挥，他自己又是主唱，兼职也只能兼个节奏吉他。得找个靠谱的主音，最好有点创作能力，不能照本宣科。川哥对人品的要求也高，之前合作过几个人，都被他骂跑了。&rdo;

冷炽失笑：&ldo;我现在还没被骂跑，是不是全靠脸皮厚?&rdo;

巴音摆摆手：&ldo;你这根本不算。之前有个嗑药的，川哥直接把他揍跑了。&rdo;

&ldo;你觉不觉得，川哥是在培养我?&rdo;冷炽半开玩笑地试探。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前不久耿京川还在骂他，水平只够玩朋克。但是，和耿京川一起组乐队，在台上和他旗鼓相当地飙琴，这画面也过于诱人了……

巴音沉默片刻：&ldo;他其实挺矛盾的。&rdo;

冷炽心脏狂跳，矛盾什么?他有这个意思?还没学会走呢，别惦记上天的事……他拼命稳住情绪，干笑着带过话题。

这件事就像一颗种子，在冷炽心里发芽，长草，模糊的未来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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