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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所以，晁错不但死得很冤，死得很惨，还死得很窝囊。

不过，正如&ldo;诛晁错，清君侧&rdo;只是吴楚起兵的借口，&ldo;亡臣子礼，大逆无道&rdo;也不是晁错被杀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削藩。所以，要知道晁错该不该死，就得先弄清楚&ldo;削藩&rdo;是怎么回事。

二、削藩其事（1）

我们知道，秦汉是中国国家制度发生重大变化的重要转折时期。秦始皇兼并六国，则是一场深刻的革命。因为它彻底颠覆了旧制度，建立了一种新制度。这个旧制度，就是&ldo;邦国制&rdo;，历史上叫&ldo;封建制&rdo;，也就是把天下分封给诸侯，建立各自为政的&ldo;邦国&rdo;。这个新制度，就是&ldo;帝国制&rdo;，历史上叫&ldo;郡县制&rdo;，也就是把原来的&ldo;许多国家&rdo;变成&ldo;一个国家&rdo;，把原来各自为政的&ldo;邦国&rdo;变成中央统一管理的&ldo;郡县&rdo;。这也是秦汉以后、辛亥革命以前一直实行着的制度。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ldo;郡县制&rdo;，很多人主张继续实行&ldo;封建制&rdo;，还把秦王朝&ldo;二世而亡&rdo;的原因归结为没有&ldo;封建&rdo;（分封诸侯）。迫于无奈，刘邦在建国初期，只好实行&ldo;一个王朝，两种制度&rdo;的方针：　京畿地区，实行&ldo;郡县制&rdo;，由中央政府统一领导；外围地区，实行&ldo;封建制&rdo;，封了许多王国，由王国的君主自行治理。当时的意思，是要让他们充当中央政权的屏障，也就是&ldo;藩&rdo;。藩，就是篱笆（藩篱）的意思。所以这些国家就叫&ldo;藩国&rdo;，这些国家的君主就叫&ldo;藩王&rdo;，他们到自己的封地去则叫&ldo;之国&rdo;或&ldo;归藩&rdo;。这样一种郡县与封建并存的制度，就叫&ldo;郡国制&rdo;。

不过，刘邦在实行&ldo;一朝两制&rdo;时，也留了一手，即只准同姓封王，不准异姓封王。为此，还杀了一匹白马来做盟誓，叫&ldo;白马之盟&rdo;。后来，吕后破坏这个规矩，封姓吕的做王，就被视为&ldo;乱政&rdo;，最后被武力平定。平定诸吕的功臣，就是后来平定七国之乱的将领‐‐太尉周亚夫的父亲周勃。

其实同姓封王也未必靠得住。比如这回带头造反的吴王刘濞，就靠不住。刘濞是刘邦哥哥刘仲的儿子。古人兄弟排行，叫&ldo;伯仲叔季&rdo;。刘邦出身平民，家里没什么文化，就用这&ldo;伯仲叔季&rdo;来做名字。刘邦叫刘季，其实就是&ldo;刘小&rdo;。他哥刘仲则其实就是&ldo;刘二&rdo;。刘二是个没有用的，他儿子刘濞却能干，为刘邦立下汗马功劳。那时刘邦正发愁吴越一带没有一个得力的王侯去镇守，就封刘濞做吴王。不过刘邦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觉得刘濞的样子似乎有&ldo;反相&rdo;。但是君无戏言，覆水难收，封都封了（已拜受印），改不过来，只好摸着刘濞的背说：　五十年以后东南有人作乱，不会是你吧？天下同姓是一家，你可千万别造反。刘濞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侄臣哪敢呀！

这当然只能作为故事来听。刘濞造反并不因为他身上有&ldo;反骨&rdo;，晁错削藩也并不因为刘濞要造反。晁错大讲特讲削藩时，刘濞还没造反呐！事实上，削藩不是针对哪一个诸侯的，而是针对&ldo;郡国制&rdo;的。按照这种制度，藩王们是有实权的。他们有自己的领土、政府、军队和财政收入，俨然&ldo;独立王国&rdo;。如果地盘大，人口多，资源丰富，其实力便很可能超过中央政府，比如刘濞的吴国就是。吴国地处长江中下游，富饶之国，鱼米之乡。吴王煎矿得钱，煮水得盐，富甲一方，势可敌国。长此以往，势必尾大不掉，成为中央政权的心腹之患。这就要钳制，要打击，要削弱其势力。这就得&ldo;削藩&rdo;‐‐先裁减其领地再说。

但是这有风险。因为没有哪个藩王是愿意被&ldo;削&rdo;的。人家到嘴的肥肉，你生生地夺了去，就连阿猫阿狗都不会愿意，何况凤子龙孙财大气粗的藩王？那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才怪！所以景帝和群臣都很担心，我们削藩，他们会不会造反？晁错却不以为然。晁错说：&ldo;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rdo;也就是说，削藩，他们造反；不削藩，他们也会造反。现在削藩，他们马上就反，但是为害尚小。暂不削藩，他们反得迟一些，但是后患无穷。因为那时他们已羽翼丰满，存心造反，你可怎么收拾？所以得&ldo;先下手为强&rdo;。

可见，削藩，是建立在藩国必反的前提下的。那么，吴王他们果真要反吗？

这当然也不是一点依据都没有。比如前面提到的邓公，就说过&ldo;吴王为反数十年矣&rdo;的话。吴王自己，也说他&ldo;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谷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rdo;。但这也只是一说，而且都是事后说的。事实上，吴王造反，事前并无证据。&ldo;七国之乱&rdo;平定后，政府军在他们那里也没找到什么&ldo;大规模杀伤性武器&rdo;。相反，《史记》、《汉书》都说&ldo;吴王濞恐削地无已，因以此发谋，欲举事&rdo;，或者&ldo;吴王恐削地无已，因欲发谋举事&rdo;，即都认为吴王的造反是削藩逼出来的，也可以说是&ldo;正当防卫&rdo;或&ldo;防卫过当&rdo;。至于晁错弹劾楚王和胶西王的那些事，比如楚王在太后丧期乱搞女人，胶西王卖了官爵，也都不能说是&ldo;罪大恶极&rdo;。当然，晁错是御史大夫（副总理兼监察部长），弹劾这些诸侯是他分内的工作。但如果以此作为削藩的理由，那就是找岔子了。

二、削藩其事（2）

不过，吴王不反，不等于别人不反；此刻不反，不等于将来不反；刘濞本人不反，不等于他的儿子孙子不反。曹操没有篡位，曹丕不是篡了？朱元璋一死，燕王朱棣不就反了？而且口号也是&ldo;清君侧&rdo;。当然，曹丕也好，朱棣也好，都是后来的事，我们不能据此反推刘濞或他的儿子孙子也是要造反的。但诸侯坐大，对于皇权确实是威胁，曹丕和朱棣就是证明。所以，站在帝国的立场，削藩确实是对的。如果任由诸侯拥兵自重，造反的事就迟早会要发生。我们不能不佩服晁错的深谋远虑。

何况，正如黄仁宇先生所言：&ldo;根据当日的观念，造反不一定要有存心叛变的证据，只要有叛变的能力也可以算数。&rdo;（《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何况刘濞不但有能力，也有形迹，比如靠着财大气粗，广散钱财，招兵买马，笼络人心，而且专门招募那些亡命之徒。这不是想造反又是什么呢？汉景帝也说，吴王大力发展铸铜和煮盐产业（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用这些收入来吸引人才（诱天下豪杰），一大把年纪了还公然造反（白头举事），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会跳出来吗（此计不百全，岂发乎）？所以，灭吴，也不算冤。

00其实，就算吴王刘濞是冤枉的，这个冤大头也只好由他来当。因为削减藩国领地，削弱诸侯势力，最终取消封建制的藩国，将&ldo;半封建半郡县&rdo;的&ldo;郡国制&rdo;变成彻底的&ldo;郡县制&rdo;，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而郡县与封国并行的&ldo;郡国制&rdo;，则是新旧两种制度讨价还价和政治妥协的结果，是汉代统治集团在建国之初的权宜之计。而且，这种不伦不类的制度给西汉统治集团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是异姓王造反，就是同姓王叛乱。柳宗元在他的《封建论》里就说了这个问题。柳宗元说，公元前201年，韩王信反。高祖前往平叛，被困七天。这就是&ldo;困平城&rdo;。公元前196年，淮南王英布反，高祖又前往平叛，被流矢所中，一命呜呼。这是&ldo;病流矢&rdo;。此后，惠帝刘盈，文帝刘恒，景帝刘启，&ldo;陵迟（衰微）不救者三代&rdo;。相反，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却充分地体现出它的优越性。秦末天下大乱，然而&ldo;有叛人而无叛吏&rdo;（有起来叛逆的民众却没有起来叛逆的官员）。汉初天下大乱，然而&ldo;有叛国而无叛郡&rdo;（有起来叛逆的封国却没有起来叛逆的郡县）。中唐天下大乱，然而&ldo;有叛将而无叛州&rdo;（有起来叛逆的将领却没有起来叛逆的州府）。历史证明，郡县制是有利于帝国之长治久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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