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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2页）

&ldo;您跟很多令人不快的东西和平相处，我真佩服您。&rdo;

&ldo;孩子，人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力气争执和证明什么了，追求将变得非常简单：健康，还有平静。&rdo;他尝了尝温热的液体，淡淡的植物清香确实令人情绪安稳愉快。

&ldo;以您的年纪和资历，完全可以进入一个更高的圈子，而不是只当区区一所神学院的执事长。&rdo;亚瑟握着杯把，不动声色地观察老人的表情。

老执事长枯瘦的双手搁在扶手上，叹息一声：&ldo;我们所有人好像处在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海德堡更给我这种感受，各种纷繁的人群和想法就像内卡尔河，不受控制、川流不息。也许你们年轻人认为这很迷人，但我已经不如你们那样足够坚强，可以承担它的结果和变迁。现在这个位子已经令我战战兢兢了。确实如此，我不对你隐瞒什么，亚瑟。&rdo;他用疲倦的语气回答道，但带着属于他的那种宽容与平和。

亚瑟走到他身边，弯腰将滑落的羊绒毯子重新拉到他腿上，仔细地掖好，就像儿子为父亲做的那样。然后他依偎在老人脚边，枕着他的膝头。这举动和当初一模一样，而现在显得有些孩子气。深红色的发丝服帖地垂下来，遮住了光洁的额头。老人轻抚着他的头发，凝望他的眼神充满慈爱。

&ldo;请允许我，神父……&rdo;他闭着眼睛，淡淡地在做着解释，&ldo;您的一切都没变。这让我想起从前。我母亲忙碌到无法照顾我，白天就把我送到您这儿来……她一直在感激您。&rdo;

&ldo;你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性。那时候你每天的到来，对我也是很大的安慰。&rdo;

&ldo;真的吗？&rdo;他笑出声来，&ldo;我只知道您教给我很多东西。&rdo;

&ldo;你们离开海德堡太久了。就算当初不辞而别，也不应该十多年音信全无。&rdo;

&ldo;那时我们不得不回波希米亚去。您也明白，这个地方令她非常伤心……但对我不同。它是我出生的地方，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无论如何我应该回来‐‐&rdo;他停顿片刻，似乎斟酌着词汇，&ldo;回来做些什么。&rdo;

&ldo;亚瑟，&rdo;沃芬贝格双手捧起他的脸颊，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ldo;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就按自己的良心行事……只是你自己要谨慎，你还很年轻。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在允许范围之内……作为你的教父，我不愿看到你因为年轻冲动，而做出什么抱憾终生的事情……&rdo;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在渐渐地加快，流露着内心的忐忑。

&ldo;您介绍我进神学院，已经帮助我太多了。除此之外，您不必多费心。我一向按良心行事，这可是您教我的。&rdo;亚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ldo;……是不是快到时候作晚弥撒了？&rdo;

沃芬贝格反省着自己的态度，但仍然依依不舍目送着他从自己身边走开。&ldo;能最后问你一件事吗？&rdo;

&ldo;您的态度令我惶恐。请尽管问。&rdo;

&ldo;在来海德堡之前，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rdo;

亚瑟靠在门边，握着铜把手，狡黠地牵起嘴角。&ldo;没有定所。我在很多城市间游历，流浪，见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情。这又将是一个冗长的故事。适宜的时候，我会慢慢讲给您听的。&rdo;

听着面前房门阖上的声响，沃芬贝格叹息着，将头枕在椅背的皮垫子上。当亚瑟以无比自信的态度回答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和口吻都沾上了某种轻蔑。他的心为此一沉。海德堡一向汇集了各方各地的学生。他看得太多，了解这轻蔑不仅仅属于他个人，还属于像他那样的一群年轻人，属于他们这个时代。难道这个时代的精神便是轻蔑和怀疑么。悠久的过去在他们眼中轻薄如蝉翼，先贤的思索脆弱如薄冰。他疲倦地想着，心里早已不愿去追究和恼怒，他只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将被冷冷遗弃的悲哀。

已经到了晚祷的时间，黄昏使教堂灰暗的石墙染上了变幻的色彩，镌刻在山墙和门楣上的圣徒雕像仿佛在脚下的人cháo中不安地挪动脚步，窃窃私语。进堂咏的歌声隐隐地从敞开的礼拜堂大门里流泻出来，然而学生们绝少像往常那样垂首鱼贯而入，而是在门前聚集了起来，驻足观望。他们围观的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卷，被不知什么人钉在了手握天国钥匙的圣彼得脚下。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刚劲有力的粗体拉丁文，一笔一划都毫不犹豫，显示着作者的气势和话语本身的强大：

&ldo;我实在告诉你们，我来不是为了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rdo;

没有任何补充和署名。

&ldo;马太福音十章34节……&rdo;有人小声地说，&ldo;谁干的？……是什么意思？&rdo;是谁写下并张贴出这个？每个人心中都不免会泛起一丝疑问甚至不安的涟漪。这仿佛是个预告，有什么人要来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难道是说下这句话的加利利的耶稣本人吗？或者，仅是某个学生的恶作剧？不论是谁，这个人一定是在他们中间了，仅仅如此猜测，也在学生们中间引起了小小的波澜。

突然人群被分开了，维尔纳&iddot;冯&iddot;莱涅一声不吭地走到圣彼得脚下，把手按在纸卷上，端详着那行字；接着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把纸撕下来。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ldo;维尔纳！&rdo;鲍岑不知所措地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人，&ldo;你这样做‐‐&rdo;

&ldo;有什么不对？&rdo;莱涅攥紧了纸卷，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愤怒，但严肃到令人望而生畏，&ldo;这分明就是某个学生在哗众取宠。&rdo;

&ldo;就算是学生干的，那可是主的话，你就这么把它撕掉。&rdo;人群中有人低低地接道。

&ldo;你说的没错，我们敬畏的应当是天主的圣言，而不是一张写了字的纸，&rdo;他把纸卷哗地一抖，&ldo;我倒想看看，这个把自己当成基督的人有多伟大，他要带给我们怎样的分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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