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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出去就出去,&rdo;楚怀婵抿了抿唇,边往后退,边认真道,&ldo;但我还是觉得,肯定是摔了吧,要不然大清早的,您换什么衣服?&rdo;
孟璟:&ldo;……回来。&rdo;
&ldo;怎么了?&rdo;楚怀婵闷着头走回来,眼神倒还灵光,知道四下查看情况好及时撤退逃命,就怕身前这个莽夫抹不开面子对她动粗。
&ldo;研墨。&rdo;
这怎么还使唤上了?她心里头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往书案前一站,执了墨锭低首缓缓研着。
一碰到文房四宝,她整个人忽然就沉静了下来,同方才那副欠扁的尊容天差地别。
他忽然觉得她倒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多看了她两眼,她眼角的青黑掩不住,他不太自然地将视线往下移,落在她耳边那对金厢珠宝葫芦环上,她方才走动带起来的动静未停,葫芦环在颊边极有节奏地轻微晃动,幻出些虚影来。
她从前打扮素来淡雅,当日翠微观里他甚至还觉着有些寒酸,但兴许是因为连日熬夜气色太差,今日装饰以金饰为主,倒将她的肤白貌妍衬托到了极致,也多出了一份贵气。
孟璟笑了笑,敢情从前是穷的,连点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楚见濡那老迂腐难不成还是个清官?
楚怀婵听见他这笑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又蹙着眉低下头去,拿了砚滴注水。
&ldo;等会儿。&rdo;孟璟喝住了她。
&ldo;什么?&rdo;
&ldo;我的砚滴呢?&rdo;
&ldo;哦,我全给换了。&rdo;楚怀婵甚至都没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放慢,随口道,&ldo;你这屋里的陈设虽然精致,但实在太死气沉沉了点,跟个死人住的墓室似的。&rdo;
&ldo;……楚怀婵你到底会不会说话?&rdo;
&ldo;我就这样,反正您也不是头一回见我这德性了。不想我聒噪打扰您耳根子清净,就争点气赶紧养好身子行不行?&rdo;
他不争气?
孟璟忽然觉着自个儿今儿可能会被她气死。
但他细细端详了此刻专注研墨的她一眼,倏然怒气全消。其实她骨子里是有傲气在的,尊礼数的同时却并不会自轻自抑,因此,只要她语气不善地对他用上&ldo;您&rdo;这个字眼,绝对就是在故意讽刺他,譬如方才问他是不是翻墙摔了的事。
从他慢慢得出这个规律开始,他其实几乎已经可以清楚地判断出这丫头到底哪些话是在自寻死路讨打,但这依然并不妨碍他时常被她气得不知如何接话,甚至今日还差点被她逼得气急败坏。
兴许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更从来没有见过敢在他跟前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他再度看向她指间,荷叶形端砚点缀出一方雅意来,一旁的白玉桃形笔洗更是精致,白玉温润,在充斥着厚重气息的紫檀书案上添出了一丝柔和。
他侧头看了一眼,她将一旁的小几换成了半月桌,厚重的黄花梨圈椅也换成了江南文人更为偏爱的轻灵许多的玫瑰椅,再换上大漆嵌百宝梅竹纹屏风,屏风前设一对描金红漆高几,西呈铜鎏金宝鸭香熏伴琥珀雕梅花鹿摆件,东设冬青釉高足花插,里头插着初初绽开的佛顶珠。
花香味淡,并不惹他这种平素不大喜欢花香的人生厌,却见缝插针地循着乌玉玦墨的空隙钻入人鼻尖,萦绕满室。
他从前惯用紫檀,连文房四宝也是一套紫檀了事,独独砚滴之上缀了朵红梅,就勉强算是添色了。紫檀虽好,但确实如她所说,满室紫檀,死气沉沉。
可如今,一看她随手换上的这些精致陈设,件件雅致而又不失风流,室内也确确实实多了份生气。
他目光落在她眉间,又多看了她一眼,他忽然觉得,好像那马屁精书生也不是满口诳语了。
偶尔,他也能从她身上,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一丝所谓的玲珑心思。就像那晚在阳河之上,她安安静静地为他点茶,伴着一弯瑶台月,他好像,竟也能体会到,眼前人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丝可取之处的。
当然,这仅限于她不嘲讽他拿他当这烦闷后院生活里的乐子时。
她若一开口,这点乱七八糟的遐思便会瞬间被她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挤到十万八千里开外去。
她研好墨,将墨锭放回去,拿起扇子搬了个杌子往屋外去,好似打定主意今儿又要在书房门口守上一日了,他忽然觉得,他在她眼里,大概跟个不省心的囚犯没什么区别了。
他觑了眼外头的日头,压低声音道:&ldo;就坐里头吧。&rdo;
明明刚才是他要赶她走,这会儿却又出尔反尔,楚怀婵迟疑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眼天际的日头,没说什么,乖乖关上门退回来。
她翻了会儿那本医书,不到一个时辰,兴许是连日操劳,她不一会儿便坐在小杌子上,趴在玫瑰椅上沉沉睡去了。
孟璟看着山西那边这几年的战役情况,本心烦意乱,无意中往这边瞥了眼,一见她这模样,竟然不自觉地笑了笑。笑完连他自个儿都愣了会儿,他忽然发觉,他今日实在是不太正常。
于是他收了卷册,随手拣出那本《宗镜录》练起字来。
他虽从小没落下过读书这事,但到底不甚爱这些文人墨客才喜欢的玩意儿,可之前那四五年里,因为摸不得刀剑练不得骑射,被生生地逼成了一个勉强装了半肚子墨水的假书生。但后来,他慢慢发现,除了练剑,练字其实也能让他平心静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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