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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上面列为&ldo;顺案&rdo;首要的三人，是崇祯末期极活跃的&ldo;清流&rdo;大名士，当时俱以正人自居，城破后却&ldo;认贼为父&rdo;。三人中，除周钟外，都算是敝同乡，也即阮大铖同乡；龚鼎孳合肥人，光时亨桐城人。龚鼎孳和周钟的行径相对确凿。龚氏先降闯、再降清，后在清朝官至尚书；周钟据说曾向李自成上《劝进表》、代草《下江南策》，中有&ldo;独夫授首，万姓归心，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rdo;[66]等语，马士英的奏疏称：&ldo;庶吉士周钟者，劝进未已，又劝贼早定江南，闻其尝骤马于先帝梓宫（棺木）前，臣闻不胜发指。&rdo;[67]光时亨据说曾力阻崇祯南迁，而城破后又&ldo;躬先从贼&rdo;[68]；但后有不同材料说明他是被诬陷和冤枉的，清末，马其昶先生说：&ldo;公初堕陴（城墙），及自经、投河，屡死不得，卒殒命于奸人（指马、阮）之手，事既已验白，而野史诬载，至今犹被口语……当公之下狱也，独御史必欲坐以&lso;阻南迁&rso;罪杀之。御史者，即初丽逆案，而后首迎降之张孙振云。&rdo;[69]李自成溃逃后，周钟、光时亨脱身，辗转回到南方，龚鼎孳则留在北京欢迎满清；眼下，正好可以治这两位南还之人的罪。

治&ldo;从逆诸臣&rdo;之罪，伦理甚正，又深得民意（当时南中这一呼声很高），阮大铖鬼就鬼在这里。他是项庄舞剑，暗渡陈仓。不能正面和直接打击东林‐复社，就先迂回、再牵连。比如以周钟牵连周镳。周钟、周镳是堂兄弟，又同为复社骨干，而周镳在《留都防乱公揭》事件中非常卖力，有人对阮大铖说：&ldo;周镳之名，以诟公而重，诸名士之党，又以诟公而媚镳。&rdo;[70]阮遂&ldo;衔镳刺骨&rdo;。他通过发动&ldo;顺案&rdo;，先将周钟下狱，继而逮系周镳。其实，周氏兄弟素来不和，&ldo;以才相忌，各招致门徒，立门户，两家弟子遇于途，不交一揖&rdo;[71]。论理，兄弟反目若此，不合以周钟牵连周镳，但阮大铖确是善做文章的人，连这种家族内部矛盾，他也能够利用。《小腆纪年附考》记载，周镳的叔父等告了一状，称：&ldo;家门不幸，镳、钟兄弟成隙，镳私刻《燕中纪事》、《国变录》等书，伪撰《劝进表》、《下江南策》以诬钟；且镳于陛下登极首倡异谋，是钟罪止一身，镳实罪在社稷也。&rdo;[72]虽然我们没有旁证，但此事相当蹊跷，周镳叔父很像受人指使，将罪名一股脑儿推在周镳身上，或曾被暗示如此可以开脱周钟，亦未可知。

要之，借&ldo;顺案&rdo;为绳索，阮大铖终于启其翻案、复仇之幕。

十

弘光间，马、阮并称。但论做权奸的天分，马士英不及阮大铖远甚。后者甲申年九月起用，权势激增，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起初，他以马士英为靠山，后来实已将其甩开而另抱粗腿。确定吏部尚书人选一事，显示某种程度上，阮大铖的权势已能与马士英分庭抗礼。当时，马士英属意张国维，阮大铖则欲用张捷；某日，忽接中旨，任命张捷为吏部尚书。&ldo;内传忽出，士英抚床惊愕，自此始惮大铖。&rdo;[73]要知道，阮大铖此时官职不过是兵部右侍郎，马士英却是内阁首辅；换言之，总理干不过一个副部长。其实，从阮大铖通过大太监为自己拿到兵部右侍郎的任命一事，已见出苗头。李清描述他的强势：&ldo;阮少司马大铖意气轩骜，侵挠铨政，其门如市。&rdo;[74]还提起一次亲身经历：予以谒客过阮司马大铖门，见一司阍者，问曰：&ldo;主人在否？&rdo;阍者对曰：&ldo;若主人在，车马阗咽矣，如此寂寂耶？&rdo;予为一叹。[75]

可惜弘光朝太短命，前后存世一年，阮大铖则总共只有八个月来表现他的弄权天赋，从身陷逆案之人而冠带觐见，而添注兵部右侍郎，而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乙酉年二月初六，1645年3月3日），虽未跻身内阁，但稍假时日，莫说入阁办事（其实他后来虽无阁臣之名，已有阁臣之实），取马士英而代之恐怕也指掌可取。

阮大铖追逐权力的推动力之一，自然源于报仇雪恨的渴求。他曾当面对吴梅村发出警告：吴学士伟业以奉差行与阮戎政大铖别，大铖曰：&ldo;上仁柔主，一切生杀予夺，惟予与数公为政耳。归语声气诸君（你那些复社哥儿们），猿鹤梦隐，定不起同文之狱也。&rdo;[76]

似乎是网开一面：放下屠刀，犹可成佛；重点则实不在此，重点是&ldo;一切生杀予夺，惟予与数公为政耳&rdo;这一句。他当然不会停留于口头威胁，以&ldo;顺案&rdo;为突破口，切实付诸行动。

继周镳、雷祚下狱之后，更大的网拉开了。十月丙子（11月20日），安远侯柳祚昌（亦即为阮氏奏请添注兵部右侍郎的那人），疏讦翰林院学士徐汧：自恃东林渠魁、复社护法。狼狈相倚，则有复社之凶张采、华允诚，至贪至横之举人杨廷枢。鹰犬先驱，则有极险极狂之监生顾杲。皇上定鼎金陵，而彼公然为《讨金陵檄》，所云&ldo;中原逐鹿、南国指马、祈哀犬羊、分地盗贼&rdo;，是何等语！乞大奋乾断，立逮徐汧，革去举人杨廷枢、监生顾杲，先行提问，其余徒党，容臣次第参指，恭请斧钺。[77]

疏入，皇帝的答复是：&ldo;命已之。&rdo;要他们不要这样搞。这答复，有可能出自朱由崧，也有可能出自马士英，因为后者可以代皇帝批复，同时对于兴大狱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然仅过八天，另一个东林死敌张孙振，便再上一疏，这次矛头所指已非复社愣头青，而是东林巨魁、崇祯大僚吴甡和郑三俊，以及现任苏松巡抚祁彪佳。[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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