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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特殊的四月十四号以后,尧睿一看到张夕,就会想到那个童话、那个残酷的童话。现在看到了陆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更加真实,“你不但是个傻瓜,还是一个疯子。”尧睿说,“我们中国讲求中庸之道,只有平淡才能在这样的社会生活得最好,尤其是女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因为我不想生活到最好,尧睿。”张夕说,“我想生活得最真实。”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说,“我希望自己生命中诞生的第一个信仰,能够让我坚信不疑,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不指望影响别人,我只想做自己的卫道士。”
尧睿也躺了下来,一起看着田野上的天空。
“那么,你的第一个信仰是什么呢?”
张夕翻过身来,侧着问:“你想知道?”
尧睿点点头,“想!”
“不告诉你,哈哈!”张夕坐起来,朝篝火的方向跑过去。
尧睿没有动,她躺着看张夕的身影。她平躺的视界里,张夕在黑暗中模糊,在篝火的映照下却显得清晰但扭曲。张夕一直都有非常美好惹人幻想的身材,即使包裹它的只是没有线条感的校服也好。
真正的美,无论怎样都不会被扼杀……岁月的流逝,现实的摧残。
尧睿把视线慢慢地转回天空——很美的夜色,无边无际。她唯一的习惯,大概就是这样没有思绪地抬头仰望着上方,耳边聆听着陆离和张夕在远处传来的笑声,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
光冶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思念总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像一张网那么博大,笼罩心脏;又像一根刺那么尖锐,刺入大脑。她想自己终究是个凡人,确切地说,是个正常人,就算她拥有光冶所说的野兽之眸,她依然在大部分时间里宁愿平庸淡漠,深深收敛她的锋芒。人是动物,刚出生的婴儿都有兽性,只是随着社会的磨合和人类的中庸,终将变成机器一样千篇一律的存在物品,从力争上游变成一切将就,从锐不可挡变成默默无闻……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
自己的心已经开始老了吗?
尧睿抬起一只麻木的手臂,摸了摸脸上光洁的肌肤,又缓缓将那只手移到胸前。
我的心上是不是已经布满了皱纹?我是不是已经像成熟过头开始腐烂的苹果屈服于地心引力一样,奴颜婢膝于人类社会的所有惰性?
正文第54页
更新时间:2007-12-216:31:29本章字数:1851
当这样的念头和圣诞夜那晚光冶受伤的眼神同时浮现脑海中,她的心就开始不可开交地被扭绞,温柔地在胸腔某个深邃的地方隐隐地痛。
从一开始跪在院子里等着妈妈来救他的光冶,到逆来顺受挨完棍子转身就跑出去找人发泄的他,心里究竟经过了怎样的变化?她记得自己看过的一本书上说,人在格外痛的时候就会害怕孤独,不管生理心理上都是。那么,他带着一身伤痕和满心失望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慢慢等待那些伤口结疤和平复?
八岁……他失去母亲的年纪。
八岁……她失去父亲的年纪。
虽然八岁以前过的生活并不见得和八岁以后有什么天壤之别,但是尧睿清楚地记得,八岁前的她有一个无比清晰的梦想。
她想飞,就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在天上飞。
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在厨房里做饭,菜刀切得砧板笃笃响,“鸟能飞是因为有龙突骨。人若想长出翅膀,胸前必须按比例长出一个一米多高的龙突骨。”
母亲的话让尧睿觉得非常恐惧,一米多高?那真是丑得没法看了!
父亲的篮子刚编到一半,他的工作就是制作一些漂亮的手工篮子,然后拿到作坊里去卖,每天两只,上午一只,下午一只。听到尧睿的话,他跑过来摸她的头,“睿睿为什么想要飞到天上去?”
尧睿说,因为想亲手摸一下那蓝蓝的天空,那么漂亮的颜色,除了天空之外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
父亲放下篮子,做了一只风筝。傍晚的时候,他带着尧睿到一块空地上去,叫尧睿把自己这个心愿写在风筝上面。
“你牵着这条线,就像古代御医悬丝诊脉一样。风筝摸到了天,你就摸到了。”
风筝没有飞上天,它缠到了电线上面。哭哭啼啼的尧睿缠着父亲,一定要把它拿下来。
后面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只白色的风筝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她很高兴地跑过去,把它捡起来,虽然有一点破,但是她写着心愿的地方完好无损。
闻讯赶来的母亲紧紧捂住了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不让她抬头看一眼。
有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常问母亲,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说:他去世了,不会回来。
尧睿问:去世是什么?
母亲说: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头顶上的天空吗?年幼的她时常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那漂亮的蔚蓝色,有一点深邃和忧郁。她记得父亲的确是一直爬啊爬啊,顺着家附近空地的电线杆子爬上去的。那么,他一定是去了天上了。
她又去向母亲求证自己想出来的答案,母亲没有回答她。以后她再提及,她便沉默以对,很久很久一句话都不说。
家里关于父亲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人,不爱喝酒、不爱抽烟,也不照相。尧睿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怀念他,便努力地努力地想他,他的胡碴、他的白发,还有他飘着洗衣粉味道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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