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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效噗一声笑了出来,莞尔摇头,抬脚进了寝殿。许凌云在殿外侯着,李效接过毛巾,擦了脸,换过袍服,一身龙纹黄衫,朝榻上坐了,说:&ldo;进来,今日带了书不曾?&rdo;许凌云道:&ldo;带了。&rdo;李效道:&ldo;说罢。&rdo;许凌云左右看了看,庆和殿是虞国历朝皇帝成婚前的住所,殿内只设一客席,予深夜时禀奏的大学士坐。许凌云也不多说,朝那席上坐了,从袖中掏出史卷,搁在桌上,朝帐内望了一眼,李效侧躺于榻边,眯着眼。&ldo;话说张慕一路跟随成祖与唐鸿将军,待得发现方青余时,终究按捺不住……&rdo;话说那夜张慕现身,冷不防一刀当头劈下,方青余以掌迎敌,一招空手入白刃功夫使出,张慕人在半空,翻转手腕,方青余再在刀背横拍一记,借力跃出。&ldo;好!&rdo;唐鸿尚是首次见这等俊功夫,忍不住大声喝彩,后脑勺冷不防被李庆成拍了一记。&ldo;帮哪边的你!&rdo;李庆成怒道:&ldo;鹰哥,且慢动手,听我一言!&rdo;唐鸿讪讪不作声,张慕与方青余在院内追逐,逃者一脚斜斜扫去,雪碎迷蒙,追者一刀挥开冰碎,如影随形追在其身后。方青余:&ldo;中秋那夜是姑母令我带他出去不错……&rdo;张慕横刀一劈,方青余手腕撞在刀上,登时断折,闷哼一声,垂手左闪右避,却不还招,大声道:&ldo;未知廷内有变……后来才知当夜孙家与唐将军一派,早已设下陷阱,我叔进宫与姑母密谈后,决定先下手!&rdo;方青余闪到假山后,只闻轰声爆响,石山坍塌下来,乱石与飞雪疾射。&ldo;陛下才是幕后主使,驾崩那夜谁也没有动手,忽然起火,本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rdo;&ldo;唐妃暗谋后位,唐思远将军拥立殿下,想对边疆用兵;孙家早已定下太子妃联姻……&rdo;&ldo;张慕!&rdo;方青余怒吼道:&ldo;你与我共事多年,我方青余虽不拘小节,岂是这般人?&rdo;张慕不作答,刀锋斜挑,方青余喝道:&ldo;我拼着锦绣前程不要,为的便是寻他!你不懂?!&rdo;张慕眯起眼,将钝刀架在方青余颈上,方青余道:&ldo;那夜我仍拿不定注意,延和殿起火,皇后在养心殿!&rdo;&ldo;我若真想缉他领赏,当去延和殿;若想成全忠名又保己身,当去养心殿;把他交给皇后,皇后自有对策,或幽禁,或设个替身,如此方能独掌朝政。&rdo;&ldo;但你可知我们当时走的路,是去何处?!&rdo;张慕收刀,方青余冷冷道:&ldo;明凰殿!供奉我虞族开国前,族中列祖列宗画像的殿廊,七皇训之首:帝崩时太子须得在明凰殿中等册,遗诏将由大学士与镇国将军同监,于明凰殿中扶立太子,赋予登基监国之任!&rdo;张慕冷冷道:&ldo;当时我未曾听见。&rdo;方青余道:&ldo;回去问他,一问便知,张慕,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rdo;&ldo;中秋当夜,皇宫起火时。&rdo;方青余眼中有种得逞的讥讽:&ldo;你又去了何处?你从明凰殿的方向过来,为何提着刀,刀上还沾着血?那夜延和殿起火,来往俱是救火的御林军,无论谁犯上作乱,御林军是绝对不会反的,你杀御林军,杀太监做什么?还是说,你刀上染的,其实是大臣们的血?还是唐妃的血?或者是……禁卫统领,符殷的血?!那把火不是皇后放的,张慕,是谁放的,你心里清楚得很,对不?&rdo;方青余声音虽低,却丝毫不掩气势,一问连一问,步步紧逼,犹在一身戾气张扬发散的哑侍卫之上张慕刹那眼内起了杀机。方青余眯起眼道:&ldo;庆成也从不起疑,莫非是把前事都忘了?&rdo;张慕怒道:&ldo;放肆!&rdo;继而横刀一拍,将方青余抽得横摔下去。远处李庆成与唐鸿静观片刻,见张慕先步步进逼,方青余不住逃窜,直到张慕架刀,方青余蹙眉沉着应答,再到这倏然间的一刀,一直听不清二人所说何事。四周又静了下来,方青余以肘支起身体,吐出一枚染血的臼齿。张慕冷冷道:&ldo;项上人头,且先寄着。&rdo;言毕收刀,转身离去。&ldo;鹰哥!&rdo;李庆成道。张慕离开后院,方青余摇摇晃晃地起来,深吸一口气,倚在墙角,为自己接续断折的手腕。冻红绫…深夜,许凌云合上了书卷。李效缓缓道:&ldo;你在编故事。&rdo;许凌云一笑道:&ldo;臣不敢有半句欺诳,事实确是如此。&rdo;李效蓦然起身,径自走到殿前,负手道:&ldo;方青余不顾三万将士性命,可见其对大虞国的安危,覆灭根本不放在心上。孤且问你,满朝文武为何听命于孤?&rdo;许凌云低声道:&ldo;因为陛下是天子,陛下一人之身,系我大虞全国气运,陛下荣则国昌盛,陛下辱则国衰亡。&rdo;李效淡淡道:&ldo;正是如此,所以忠君,说到底,本质上终究是&lso;爱民&rso;。先有国,后有君,以此推及开去,先效忠于大虞,才有资格称忠君二字,否则纵是做得再多,不过也是个奸佞。&rdo;许凌云嘴角勾了勾:&ldo;但历朝历代,本末倒置之人也是有的,弃万民意愿于不顾,只顺遂了帝君一人,史上这等奸臣还少了?&rdo;李效道:&ldo;孤不相信以方青余的才学与能耐,会连这点也不清楚。&rdo;许凌云缓缓点头:&ldo;或者,还有内情也不可知,陛下英明。&rdo;李效道:&ldo;所以说,你在编故事。当年那场火,历代太史众说纷纭,其中定有隐情。许凌云,你且说说,张慕与方青余,孰忠孰奸。&rdo;&rdo;许凌云淡淡道:&ldo;臣不敢妄加评判,也不知当日火起详情,但太祖年间有两件事,说不定能告诉陛下,这场政变的元凶。&rdo;&ldo;第一件:成祖年幼时,跟随太祖下江南赏春景察民,方青余与张慕随行。成祖见江南花花世界,锦绣荣华,不禁动了心。太祖遂言:&lso;这好风景,来日都将是你的,皇儿,看上什么,你可随意取来。&rso;于是成祖去折一朵麒麟花。陛下曾见过麒麟花?&rdo;许凌云抬眼问。李效微一颔首:&ldo;又名铁海棠、麒麟刺,花枝满是尖刺。&rdo;许凌云出神道:&ldo;太祖怕成祖伤了手,前去折来,指头拈着枝尾,道&lso;给你&rso;。成祖自然不敢拿,太祖又提起剑,将花刺削了,亲自交到成祖手里。捋须道&lso;父皇交予你的东西,自然是能让你拿得住,拿得稳的&rso;。&rdo;说完此事,李效与许凌云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李效终于开口:&ldo;诛戮功臣一事,自古有之,那把火,定是太祖所放无疑。&rdo;许凌云低声道:&ldo;臣不敢妄加评断。&rdo;李效点头道:&ldo;只是那把火,却放错了时候,阴错阳差,最后反倒成了皇后得利的局面,实是天不佑我大虞。&rdo;许凌云道:&ldo;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祖昔年龙体渐衰,成祖年满十六,已到监国年纪,有心人若时时提防着,也当是那段时候了。&rdo;李效点头道:&ldo;不错,这等事,若花重金买通御林军与宫人,总能从细微末节中,查知一些蛛丝马迹,譬如宫中柴火安置,灯油份量,中秋当夜,宴中筵位……诸如此种种。只能说,太祖叱咤风云一世,所向披靡,晚年一时昏聩,百密一疏乃至酿成这场祸乱。&rdo;许凌云不敢评价,沉默以对,李效道:&ldo;起火当夜,张慕又去了哪里?&rdo;许凌云缓缓道:&ldo;臣以为,通风报信的人,其中有一个是方青余,方青余知会皇后此事,皇后便命他带着成祖出宫。方青余与张慕都万万未曾料到,太祖会在起火当夜驾崩。内情错综复杂,当夜众口纷纭,太难说清,唯有从一些旧事中推测,是而有第二件事。&rdo;&ldo;第二件:中秋起火当夜,太祖已崩,张慕前往明凰殿,是取一件埋在殿廊尽头,地砖下的一件东西。&rdo;李效蹙眉道:&ldo;是什么?&rdo;许凌云道:&ldo;那处据说有个活板机关,藏着太祖的遗诏,早在成祖被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年,便拟好的登基密诏,唯太祖与张慕知道。但张慕未来得及进入明凰殿,便被御林军先一步拦住。&rdo;李效道:&ldo;最后那封密诏呢?吩咐个人去取出来,孤想看看。&rdo;许凌云笑道:&ldo;早就烧了,现在活板机关下,埋着另一件东西,陛下当无甚兴趣。&rdo;李效道:&ldo;如今埋着什么?&rdo;许凌云淡淡道:&ldo;一个小瓷瓶,两个琉璃杯。贴着方青余的封条。&rdo;李效眉毛动了动,许凌云没有再说,起身道:&ldo;明日陛下大婚,该歇息了。&rdo;李效坐下:&ldo;夤夜难眠,说下去就是。&rdo;许凌云笑道:&ldo;陛下恕臣啰嗦,明天是……陛下的人生大事,也是大虞的举国大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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