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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看了十来分钟，事实证明猜测完全正确。银幕上的苏州城山清水秀，人民安居乐业，李香兰饰演的中国姑娘穿着旗袍搔首弄姿，与一名胖墩墩的日本军人在花前月下唱歌、调情，看得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ldo;日本人真不要脸。&rdo;齐依萱附在孟松胤的耳边轻声说。

&ldo;轻点，别惹麻烦。&rdo;孟松胤连忙告诫。&ldo;要不别看了，早点回去吧。&rdo;

想提前退场的观众还真不少，但没想到出口处的大门早已反锁，根本不容中途逃跑。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孟松胤如蒙大赦，骑上脚踏车先送齐依萱回家。

滚绣坊是条白天也很幽静的小巷，一面依河，两端通向大路，现在才九点来钟，但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简直状若半夜。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孟松胤的脚踏车&ldo;哐啷哐啷&rdo;颠进小巷，打破了那一片死寂。

齐家住的是一幢独门独户的石库门房子，楼高二层，看上去相当气派。孟松胤将脚踏车靠在墙边锁好，齐依萱用钥匙打开了大门。锁车的当口，孟松胤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墙角里有个人影一晃，暗想别是小偷小摸之人在那儿探头探脑，还是安稳点把车推进院子里去吧。

听到门口有声响，客堂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一个身穿长衫的瘦高身影柱着拐棍迎了出来。

&ldo;爸爸，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干嘛不早点睡下？&rdo;齐依萱高声问道。

&ldo;老师，您身体不舒服？&rdo;孟松胤停好车，微微鞠躬。

齐弘文是东吴大学理学院的化学系教授，主攻化工热力学，三七年日军轰炸苏州之时，腿上中了一块弹片落下残疾‐‐齐依萱的母亲也是在这次大轰炸中丧生的‐‐由于行动不便，所以近年除了日常教务，经常闭门不出。

&ldo;没事，只是有点伤风罢了，&rdo;齐弘文微笑道，&ldo;松胤啊，你们厂最近的新产品搞得怎么样了？&rdo;

&ldo;有进展，也有难点克服不了，这不，正好有事要向老师请教呢，&rdo;孟松胤走入客堂，&ldo;还有，我看到您的书橱里有一套&lso;岩波理化学辞典&rso;，想借回去看看。最近在到处找资料，可惜来源实在太少，只搜到一点战前的日文资料，没办法，只好把日文捡起来再啃一啃。&rdo;

&ldo;嗯，书房里坐吧。&rdo;齐弘文推开楼下厢房的门。

孟松胤在书橱里找到辞典，稍微翻了翻，觉得很是合用。

&ldo;老师，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实验，想在电糊中加入氧化汞和表面活性剂，但一直没成功，&rdo;孟松胤坐下身来说道，&ldo;不过，最近有一个很大的收获，发现乙炔墨应用在正极粉中，可以使放电时间延长百分之五十……&rdo;

&ldo;哦……&rdo;齐弘文随口应道。

&ldo;另外，我发现要是用电解二氧化锰代替天然二氧化锰的话，非但可以进一步提高放电时间，而且性能更加稳定，可以大幅度延长成品的存储期……&rdo;

&ldo;作为商品，这一点也很重要。&rdo;齐弘文点点头。

孟松胤觉得有点奇怪，以往谈到学术问题的时候，老师向来是精神振奋，不吃不睡都要讨论个明白，可今天却明显有点提不起兴趣来，而且神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齐弘文年纪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一向养尊处优，加上保养得法，所以显得非常年轻，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他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肤色白皙，面无赘肉，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但瘦削的身形和鼻子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又平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度，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知识分子。

&ldo;老师，身体还不大舒服？&rdo;孟松胤关切地问，&ldo;要不，我明天再来领教吧。&rdo;

&ldo;不是……&rdo;齐弘文一把摁住孟松胤，但表情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ldo;松胤啊，你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现在，你可能已经惹鬼上身了！&rdo;

&ldo;什么意思？&rdo;齐依萱眼都瞪圆了。

&ldo;你们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rdo;齐弘文问道。&ldo;特务已经盯住我们家，现在把孟松胤也连累上了。&rdo;

&ldo;为什么？&rdo;孟松胤和齐依萱几乎是异口同声。

&ldo;因为我是共产党人。&rdo;齐弘文平静地说。

孟松胤呆住了，细看老师的面色，根本不像是开玩笑，但是，一位兢兢业业，甚至看上去还有点胆小怕事，整天在象牙塔内打转的化学教授，怎么可能是共产党人呢？齐依萱也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与世无争的父亲，竟然是传说中的共产党。

&ldo;老师，您是开玩笑吧？&rdo;孟松胤问。

&ldo;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rdo;齐弘文反问道，&ldo;情况紧急，我也没时间转弯抹角了，干脆向你们俩和盘托出吧。其实，早在沦陷以前，我就是中共江南特委1领导下的海棠组成员……&rdo;

1后改称&ldo;中共江苏省京沪线东路特别委员会&rdo;，简称东路特委。

&ldo;海棠组？&rdo;齐依萱问。

&ldo;就是地下交通联络站，我是站长。&rdo;齐弘文答道。

&ldo;厉害，这么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真是滴水不漏哪！&rdo;孟松胤暗想连自己这样的得意门生、亲随弟子都被瞒过，隐蔽得确实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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