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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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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次日一早,墨轩便入东宫请太子准许赴仓州赈灾。他分析利弊后,太子爽快地答应了。但当听闻他要带季显一道,太子的脸迅即拉了下来,对任用他赈灾一事也有改变主意之征兆。墨轩费尽唇舌,甚至不得不夸大其词地说起不把季显拉下水的危害,才说通了太子不加干涉。

攻克了太子,还有天子这关要过,墨轩当即马不停蹄地入了宫。纵然太子监国,赈灾之事不需再经过天子御准,但季显同赴仓州却不得不经过天子之首肯了。季显的金吾卫虽属南衙十二卫,但却为天子近臣,掌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坐朝日由金吾卫大将军押卫士引驾升殿,朝会更是要在大将军奏报“左右厢内外平安”后,方才开始。故而季显虽然身属政事堂统辖下的南衙,实则是陛下的人,太子还不足以调派他。

墨轩归府后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仅剩的一点时间全都拿来考虑该如何向陛下提及此事了。他是太子心腹,季显是陛下重臣,通常情况下,两者的接近便是太子拉拢陛下身边人,陛下身边人投靠太子,二者勾结乃是天子之大忌。但盛平帝体弱多病,于政事有心无力,以致大权旁落,辅宰执政。枢衡总御天下,权去公家,乃为帝王所忌。自去年以来,盛平帝一再催促太子尽快接手执掌朝政,此次移政东宫亦是陛下向墨远重和太子提出,却被季显与墨轩联手搅黄。

从盛平帝借题发挥处罚了季显来看,他对季显的横插一脚大为光火。由而可见,陛下对太子掌握实权有些急不可待了,墨轩借此判断,他对自己与季显在仓州赈灾事上的联合不会有太多的顾虑。陛下的意思在处罚季显的时候已然毋庸置疑,这也是他敢于要求季显随自己赈灾的底气。

在由谁提出的问题上,他早就考量过了。季显他刚触怒陛下而被庭杖,处境比较艰难,不宜出头。再者,陛下会虑及季显是一厢情愿想与太子修好,为防止太子对他仍有芥蒂,陛下怕是要直接拒绝了。还有一重,墨轩也考虑到了,那就是季显目前所处的困境。他不见容于自家,得罪了太子,又刚被陛下处罚,与宰辅也生过龃龉,已然是道尽途穷。若是由墨轩出面要他协助,那么可以视为他被太子方接纳,在朝堂上不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要季显真心实意帮忙,救活了灾民,墨轩也不介意施以援手拉他一把。

墨轩唯一担心的是季显心怀叵测,在仓州赈灾事上设局,危及的就是太子。但若他真有异心,便更不能让他置身之外,至少他行事也有所顾忌。季显权衡利弊之下,把季显捆绑在一块儿以策万全。

盛平帝对他要季显同赴仓州之事果然没有意见,很爽快地下了旨,并打起精神来,饶有兴趣地与他说了些家长里短,表达了对他妹妹入主东宫的满意。墨轩被留在宫中小半日,直至盛平帝露出疲态,才出了宫。

墨轩出宫后又绕道去了安国寺探访了宏至法师,问询了赈灾粮的筹备情况,得到了三日后可交付的消息后,方始放下心来。他这一放松,疲惫交加、饥肠辘辘的感觉全都跑了出来,可他偏生脸皮薄,不好意思讨要斋饭,饥肠雷鸣、手脚发软地离开了。

出得寺来,他连上马的力气也没了,有气无力地拉着马往墨府走去。路上见一馄饨摊,心知再拖延下去可能要倒下的墨轩驻足踌躇了片刻,便坐下要了一碗。当热乎乎的汤灌入空空如也的腹中时,开始抽疼的胃得到安抚才好受了些。

即便饿得狠了,墨轩仍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馄饨,丝毫没有显露出饥饿的样子来。但是当他吃完了之后,他的冷静自持却被打破了,因为他没、有、钱。他困窘地想要显得自己不是吃白食的无赖,但好像做出何种表情都不对,酝酿要说的任何话都不妥。

墨轩面红耳赤地呆坐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自己的马,摸了摸身上的玉佩,马乃陪伴经年的坐骑,玉佩乃自小随身的贴身物。正当他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卖馄饨的摊主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客官,小老儿化不开这锭银子。”

墨轩愈发窘迫起来,“我、我没有银子。”

“银子我化不开,客官给铜板就好了,五个铜板。”

“我也没铜板。”墨轩脸红得发烫,“老丈,麻烦你叫人去重经大街的墨府,就说大少爷在你这儿等着他们送钱来。”

重经街是京城达官显贵聚集之所,而墨府更是京城闻名,那老汉一听,吓得馄饨钱也不敢要了,反将手中的半两银子送到墨轩手边。“不敢受大贵人的银子,这顿是小老儿孝敬贵人的。”

墨轩被他吓了一跳,怎么搞得自己像打家劫舍的,不给钱还要拿钱。他赶忙向外推拒,那老汉却是吓破了胆,乃至哀求起来:“贵人,你这钱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墨轩纳罕道:“怎么是我的钱了?”

“方才你的了给了这锭银子付账,抛下银子就走了,我化不开,才来寻你。”

墨轩一听有这事,忙问道:“是谁,往哪儿去了?”

老汉往南边一指,道:“往那边去了,这会儿都不见人影了。”

墨轩又问道:“他长什么样?”

“穿得可齐整了,人长得更是好看,尤其那双眼睛,有亮光,能掐出水来。小老儿这辈子,也就前半辈子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这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老汉眨巴着眼说道。

墨轩心中一动,“他有酒窝吗?”

老汉摇了摇头,“没见他笑。冷着张脸,不过他板着脸也好看。”

墨轩想了想,再次问道:“他多大?是个少年吗?”

“二十出头的样子,不是少年,不过年纪也是很轻的,很好看。”

墨轩也是被他说糊涂了,若说京城中眼睛漂亮的莫过于季显,他样貌也是顶好的。但就是年纪不对,季显不过十五六岁,怎么着也说不上二十出头。他看了看老汉手里的银子,道:“老丈,既然是他人馈赠,这银子我先拿走,以便将来寻访此人。回头我让人送一两银子过来,可好?”

那老汉哪里敢要他的钱,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权当小老儿请贵人的。”

他这里是平头百姓光顾之所,何曾有过墨轩这样衣着光鲜亮丽之人光顾,又听他说是墨府里的少爷,心中便想到了墨家父子两代权奸来,把墨轩和那小奸臣对上号了,如何再敢要他的钱。

墨轩见他惊慌至此,只得拿了银子离开,回府后让池冶派小厮送了一两银子过去,算是了了账。

墨轩回府后便回房躺倒,让自己疲乏的身子得意恢复。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他便清醒了过来,思绪也立即围绕着秋语尸身、仓州赈灾、神秘赠银人等飞转开来,千思百转之下再难入睡。索性起了来,又上了镇恶岗查寻线索。

在镇恶岗虚耗不少时间的墨轩一无所获地下了山,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看现场足印杂乱的样子,秋语的尸身很可能不是昨日之人所盗。无奈之下,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昨日的棺材铺,却吃了闭门羹。心底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起来。

墨轩向旁边的店铺打探消息,所有人皆道不知这家为何不开门,并有人称他家开了十几年的店,从未闭门不开,一家子都守在店里,人手不缺,也没见家里有红白喜事,不知怎地就凭空消失了似的,没声没息就不开门了。墨轩又去寻了坊正,查出他家并未开出门的过所,证明未曾离京去往他乡。一家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墨轩心下一沉,这事心知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墨府来的。但究竟是什么人,如何得到的消息,刚下葬就能准确无误地劫走了尸体?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主殴仆死,按律流放两年,但死者若是贱籍,可减罪两等,若系惩治犯错之罪奴,则可免处罚。连打板子都不一定够得上的罪名,对方何必如此大张旗鼓?虽猜不透对方意欲何为,但墨轩认定是有反常则妖,花费如此大的心思和力气,绝不仅仅是为了让墨府的人挨一顿板子,只怕其间有更深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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