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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第1页）

燕入云拭泪雪涕叹道：&ldo;也不单是这一条，我姓燕的横走五湖四海，天下有名的响当当汉子，一个不留神落网，出帮卖主，带着官兵讨伐旧门。这个筋斗栽死了我！江湖上有风声，无论哪一门，都在悬金要我的人头，我……成了不忠、不义、不仁、卖友求荣之人……我是完了……&rdo;他仿佛不胜其寒，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得厉害，用热气哈着十个苍白得没点血色的手指，目中满是忧郁、恐怖和无望，盯着店门口悬着的那盏灯，那盏灯好像就是他自己，通灵性似的在深秋的凄风苦雨中晃动着，滴溜溜打着转儿。连黄天霸也突然觉得惊悸不安起来。

&ldo;你有这份心，为什么不去救易瑛？&rdo;邻座一个人突然插口说道。

黄天霸和燕入云同时大吃一惊。那人就坐儿转过身子来，灯下看得分明。居然是雷剑。她身着灰府绸夹袍，套着一件古铜色套扣坎肩，用讥讽的目光盯视着这两个男人。她身后几个大汉也都站起身来，几乎与此同时，外边幽暗的灯影底下，内店影壁后，十几个穿蓑衣的汉子也都倏然跳了进来，将他二人围在壁角，怒目相向。惊怔之余，燕入云才看清为首的是雷剑。豆大的冷汗珠子立时渗出额头，强笑道：&ldo;啊是……是雷妹子啊……你们你们……教主呢？胡大哥，你……你也来了！&rdo;

&ldo;把刀交出来！&rdo;

雷剑压着嗓子喝道，看着两个汉子解下了他们的腰刀，冷笑道：&ldo;今日我们找你找了一整天，想不到桶还落进井里。黄天霸，把令牌交出来！瞧着有方才那席话的份上，出城我放你们回来！&rdo;黄天霸腮上肌肉抽搐一下，挑着剑眉略一思考，冷笑道：&ldo;哪有带着令牌到这地方的？野丫头不通世事！&rdo;

&ldo;那就请你带我们出去。&rdo;

&ldo;没有令牌连我也出不去。你们不是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么？不是会飞檐走壁么？要那个东西干什么？&rdo;黄天霸临战经验极富，愈是身处危境愈是镇静如常，一边琢磨着脱身，脸上毫无惧容。说道：&ldo;请你们教主出来，我有话要说。&rdo;

雷剑没有理会黄天霸，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燕入云，说道：&ldo;快说，全城几时行动？出多少官兵？易教主现在哪里？&rdo;黄天霸见燕入云闭目不答，料是他也在思量逃脱办法，遂道：&ldo;你问得奇！你们教主在哪里，该是我问的话‐‐&rdo;话未说完，胡印中早一巴掌在他左颊上打了个脆响。&ldo;闭住狗嘴！你这给狗当奴才的奴才！&rdo;黄天霸绝不反抗，呵呵笑道：&ldo;今日落到你们手里，还有什么话说？你们把天霸碎剁到这里，我也自觉比贼子逆匪高贵些！&rdo;雷剑只是追问：&ldo;易主儿现在还在南京？她在哪座香堂？姓燕的，你不说，姑奶奶叫你死不了活不成！&rdo;黄天霸便用脚轻踩一下燕入云脚尖。

&ldo;好，我说‐‐&rdo;燕入云狞笑一声，双手在桌下托桌子暗暗用力，那桌子竟像活物一样腾地弹起老高。黄天霸绝不迟疑，袖中两包石灰粉和着六支袖箭只在一眨眼间便撒了出去，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弥漫着的浓雾呛得人一片咳嗽声。

胡印中早已知这二人好狡异常，想不到这么多人贴身威逼着，竟然敢突施奇袭，见黄天霸扬手，便大喊一声：&ldo;雷剑小心，暗器！&rdo;劈刀向黄天霸抹去，却碰在一只磁碗上，稀哩哗啦一阵响。人人蒙头闭目，只见人影幢幢，呼喝之声不绝，却谁也不敢乱用兵器，便听有人呻吟：&ldo;打着我了！&rdo;有人叫：&ldo;这是什么，粘乎乎的？啊，血！&rdo;雷剑叫道：&ldo;都不许嚷嚷！把灯点上‐‐他们上了梁！&rdo;她扬手就是一镖。胡印中听燕人云&ldo;哎哟&rdo;一声，举刀上搠时，听房上屋瓦&ldo;哗&rdo;地一响，燕入云已破屋而出，鱼跃上了房顶。胡印中用刀猛地抛戳上去，却被黄天霸在梁上&ldo;当&rdo;地一格，顿时火星四溅。黄天霸身上似乎有打不完的暗器，一手用刀支吾抵挡下面的刀棍飞镖，一手不停地居高临下挥洒。打得下面鬼哭狼嚎，往桌下柜后乱钻。那燕入云在房顶上跳脚大叫&ldo;反贼！纪家店里有&lso;一枝花&rso;党徒！快来人呐‐‐&rdo;顿时便听远处、近处大锣筛得响成一片，巡街的兵卒打着一串串灯，火蚰蜒一般急速向纪家店方向游动。马蹄声、斥令声，风雨中脚步踩在泥地上的叭叽声混成一片，给南京城的深秋雨夜凭空增加了几分恐怖和不安。雷剑眼见徒众们一个个都乘机夺门溜了，见胡印中还傻乎乎的和黄天霸厮拼，一跺脚道：&ldo;快，石头城上我们有人接应！&rdo;拉着就跑。

黄天霸和燕入云一个从房上跳下，一个从屋里跃出，此刻满街都是火把灯烛，到处都是人影，哪里还能见到雷剑的影子。黄天霸见官军缚住五六个人，喝令：&ldo;全押到总督衙门！‐‐入云，带上人‐‐你看我的徒弟们都来了，到石头城上去！&rdo;燕入云暗地苦笑一下，答应道：&ldo;走吧！&rdo;

雷剑拖着胡印中躲避着搜捕的官兵，在迷魂阵一样的巷道里钻来钻去。她机灵得像燕子，滑得像泥鳅，几次被官军张着，都闪避逃开了。他们不往石头城方向，径直向燕子矶一带逃去。

此刻的雨已经小了，西风还在一个劲地吹。寂寥的高堤上栽满了子孙槐，丛丛灌木黑黝黝地伸向不可测的暗夜深处。长江涨着秋汛cháo，黑地里看不清水色，发出不间歇的咆哮声。一浪涌一浪地向坚实的大堤拍去，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在空中散去，落下，顷刻又重复一次，击得堤石都微微撼动。举目四望，只能绰约看见码头上由泊船里闪烁出明灭不定的幻火。那子孙槐柔韧的枝条，在风雨中时而被刮得压倒扫地，时而又挺起湿淋淋的身子。除了风声、雨声、浪涛声和秋叶颤抖的簌簌声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整个世界都在它们的喧嚣之中。

&ldo;现在怎么办？&rdo;胡印中见雷剑娇小的身躯裹在猎猎抖动的袍子里，缩着肩躬着腰，忙脱下袍子给她加上，歉疚地说道：&ldo;雷妹，别怪我，我是想救易瑛一次，恩怨扯平，不然我们这辈子心也不会安宁。要听你的话，不至于吃这么大亏。他们捉去的都是小角色，回头我们再设法救吧……&rdo;见雷剑不言语，胡印中料是她仍暖和不过来，拉她斜靠在一个避风的树窝子里，让他偎在自己怀里，拢着她一头湿软的秀发，继续说道：&ldo;我是个笨人，没心思，被世道逼得走黑道，走到这一步儿，并不敢怨命‐‐也总算见着了世面。现在我也想了，咱们避得远远的，找一个有水、有柴的山窝儿，我会种庄稼，你也学会了织布，谁也不来往，咱们自种自吃，将来我们有了崽儿，就过好了……&rdo;

雷剑气息微弱地哼了一声。胡印中摸了摸她额头，不禁全身一颤，说道：&ldo;雷妹，雷妹！你烧得厉害！是凉着了？&rdo;雷剑这才从半昏迷中醒转来，见是在胡印中怀里，满意地笑了笑，说道：&ldo;胡哥，你的话我恍惚中都听见了……我高兴，真的高兴……我肩上着了姓黄的一镖，流血太多……这地方，这地方不能久留，不安全，要走……&rdo;胡印中一摸她腋下，果然又粘又湿，这一惊非同小可，&ldo;嗤&rdo;地撕下褂子前襟替她隔着衣裳扎好。说道：&ldo;先找药铺子，找郎中要紧，走！&rdo;就抱起她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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