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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第1页）

&ldo;讷相夸奖了！&rdo;尹继善永远是一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模样，身子向后微微一仰，说道：&ldo;原来也有个书院，太破烂了，明伦堂都坍了半边。这些地方，主子将来南巡时一定要看的，原来那模样也有碍观瞻，所以就翻修了。&rdo;讷亲也仰了一下身子，说道：&ldo;听说莫愁湖那边修了行宫，更是华丽，恐怕要花不少银子吧？&rdo;尹继善听他话意，夸自己富，自是想多要军费，不禁破颜一笑，说道：&ldo;那行宫原是康熙爷南巡时修的，万岁爷有旨意，南巡不住臣工家里。这一次也是翻修。主子是万乘之君，自然有规制，这是礼部来人划定的‐‐至于钱，再多也是官中的，那边还有个钱度，他知道我的底细。&rdo;

讷亲听了点头，正要说话，一个戈什哈飞奔过来，却是哈攀龙衙门的，禀说：&ldo;有廷谕，是递给讷相爷的，送到了咱们衙门，叫立刻呈给相爷。&rdo;说着双手捧上。讷亲接过，觉得沉甸甸的，小心撕开封口，抽出来看时，是张广泗的奏折。又看后边，却有乾隆的朱批，便忙站起身来细看。先浏览张广泗的奏折，是详述与莎罗奔签和约的前后经过。&ldo;自悔不该听庆复乱命，有误军国，贻辱朝廷，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广泗惟当伏法自尽以谢天下。&rdo;但他毕竟没自尽，还在布置军事，&ldo;归营整训，静待讷亲至营，交割事毕，勉尽余心，必伏剑自刎……&rdo;不知出自哪位师爷的手笔，写得字字血、声声泪十分感人。乾隆的朱批附在后面，上面写道：

览奏易胜感慨。如此，则张广泗知过知悔矣！汝本朕得用大将，庆复胡为，当早奏朕知，今日陈言，夫复何及！朕今将汝性命身家交与讷亲，彼至军中由彼斟酌汝之生死。看汝尚敢刚愎傲上否？讷亲亦当体谅朕意，当留当诛，惟在尔一念，总之朕要平定金川为第一宗旨。此役再不能胜，君国之羞，臣子之耻大矣，惟当如庆复，置之军法耳。钦此！

&ldo;原来张广泗是这样处置。&rdo;讷亲一阵踌蹰，心里暗叹一声，默默将奏折送回信封中，又坐了回去。哈攀龙一直在怔怔地看着讷亲，见尹继善剔指甲不言不动，便也学这份沉着，看了看黄鹤楼，说道：&ldo;那边预备好了。请二位大人移步。&rdo;尹继善便起身，看看怀表，笑道：&ldo;已经未时出头了。我晓得这些官，知道这里有筵，早饭都未必好生吃。他们这会子正饥肠辘辘，比我们还急呢！&rdo;说着便笑。

哈攀龙和讷亲也都笑。讷亲便起身，说道：&ldo;叫钱度也到我们桌上。元长，我不是打擂台来的，你给足了粮饷，我就能打赢这一仗。要怠慢了，我可是要行军法呢！&rdo;尹继善笑道：&ldo;卑职晓得‐‐请！&rdo;

于是众人随这几位大员逶迄过来，沿着收拾得纤尘皆无的石阶拾级登楼。那钱度早已奉命随了上来。按官场的规矩，上官贵人在第一桌，大官在首席。讷亲他们自然而然在最顶一层。尹继善紧随讷亲，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级一层层上着，笑道：&ldo;老哈，这楼也该维修一下了，约有一百年没换楼梯板了吧？你那外头几块唐碑，也该建个碑廊，李白、崔颖的诗碑也露天，像个叫花子似的。这是湖北的脸。该花的地方不能省。&rdo;哈攀龙是武官出身，毫不费力地跟在后头，说道：&ldo;已经把钱拨过来了。不知怎么还不动工，回头再催催，我把学政叫去说了，由他来管这事。我还加了两条，一是在上头修个佛龛，把观音供起来，保佑这楼别再遭雷击，二是下头修个赵子龙庙‐‐没有当年赵云保驾，后人哪会想到修这个黄鹤楼？&rdo;话未说完，走在头里的尹继善已笑得差点摔倒，钱度在后边也捧腹大笑，连一脸肃容的讷亲也忍俊不禁。尹继善笑道：&ldo;贤大令果然风雅。&rdo;

&ldo;风雅不敢当，我是附庸风雅。&rdo;哈攀龙道，&ldo;有人说附庸不好。我说谁不附庸？总比附庸市侩强吧？&rdo;

这话又庶几近道，几个人又觉姓哈的率性天真，又不好意思笑了。此时已经登至极顶。讷亲还是头一次上这楼，只见约五楹空间，一律红松镶板铺地，隔扇、雕柱用的是橡木，雕着虫鱼花鸟云树仙人，还有各色道家人物故事，镂得玲珑剔透。只是年岁久了，丹漆蒙尘、雕花剥落。由于被无数游人抚摸，光滑得像涂过一层琥珀。讷亲站在栏边向外眺望了一会，回身说道：&ldo;黄鹤楼，我是久仰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极目远眺，扬子江一泻东去，撩人思绪，忆古追来之心油然而生！这下头是黄鹤矶吧。不知有没有当初建楼的碑蝎？为什么建这座楼，你这个湖广巡抚知不知道‐‐告诉下边，叫他们开席罢，我们也吃！&rdo;

&ldo;钦差大人命开宴！&rdo;

楼梯口守着的戈什哈立刻传令下去。这边不用安席，讷亲上席，尹继善和哈攀龙左右相陪，钱度便取过酒壶一一斟上。哈攀龙笑着敬酒，说道：&ldo;方才出乖了。我是武将出身，都能体谅我。附庸风雅既不好，不附庸就是了。&rdo;众人才知道他并不真的明白，不禁又是一笑。哈攀龙道：&ldo;顾名思义，这楼下黄鹤矶，早先必是黄鹤窝儿，仙人们都讲究得道骑鹤升天，见栖息得多了，就在这里建个楼也未可知。&lso;昔人已乘黄鹤去&rso;，这个&lso;昔人&rso;，敢情就是仙家！&rdo;&ldo;想当然就是了。&rdo;尹继善笑着劝酒，又道：&ldo;上回南闱，一个秀才在卷上注明自己形貌，说&lso;微须&rso;。后来验身，巡查厅一位学究说&lso;微者，无也。注的是没有胡子，这人留着小胡子，人状不符。&rso;要赶他出场。秀才不服，扯到至公堂据理相争。&rso;&lso;我说这里的&ldo;微&rdo;是&ldo;小&rdo;的意思，没有错儿，老先生还哓哓和我争。我说你总读过四书吧，&ldo;孔子微服过宋&rdo;，这&ldo;微服&rdo;是脱得精光，赤条条的么，那是个好模样儿么？&rso;&rdo;几句话说得大家又复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讷亲便推杯不饮，说道：&ldo;钱度也在这里，议议筹饷的事吧。皇上临行再三嘱托，一个云南改土归流之战、一个上下瞻对之战，再一个大小金川之役。从雍正季年到现在打了十几年。先前是李卫、范时捷，现在是元长公、范时捷，还要加上个钱度，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要江南生业，又要支应军需，银子化得淌海水似的，你们不容易！皇上说，江南已经蠲免一次钱粮，明年还要再蠲免，这就没了赋捐收项，你们手头必定更紧。因此，金川这一仗打完，还要格外施恩，江南出力多，也不可过于鞭打快牛。&rdo;先给尹继善吃了这丸定心丸，讷亲又道：&ldo;但这次兄弟出兵，实在是非同寻常，皇上说我是朝廷第一宣力大臣，那是当之有愧。然而以辅相身分带兵的，开国也就这么头一回。朝廷在莎罗奔面前丢尽颜面，实在是赢得起，输不起了。这个差使傅老六也是巴望了许久。我向皇上造膝密陈，傅恒才力不弱，资望尚浅，经略七省军马，一时恐怕难以服众。我是以身家性命立军令状来的，所以还望诸位成全。&rdo;

哈攀龙无事心宽，一直微笑着旁听，说道：&ldo;莎罗奔一个小小土司，也真算能干。全川之战说到底是一省一地的事，庆复大学士都拿不下来。据我看，庆复其实一直没有掌到军权，在张广泗跟前像姨太太似的，似是而非地指挥军事。老师，您一定请旨让那个张广泗走得远远的。那群人跟他多年，使惯了的部下，你留着他，就指挥不动。&rdo;讷亲咬着下唇笑道：&ldo;他的性命捏在我手里。当然我是正房，他来当姨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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