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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第1页）

接着又看刘统勋的本子，却是一篇洋洋万言的文章。文章里提到：&ldo;从云贵总督处查到卢鲁生的奏稿附片&rdo;&ldo;发往军机处，竟失丢了总督的原奏&rdo;；&ldo;此案还牵扯到江西、湖广、湖南、四川和贵州，一共六省&rdo;；&ldo;四十二名官员曾传看过这个伪奏稿&rdo;，&ldo;惟是何人主使，如今尚待审理&rdo;，乾隆看完，下了炕来回踱步，见纪昀低头跪着只是咂嘴儿，便问道：&ldo;你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会儿你就侍候不了？&rdo;

&ldo;臣……&rdo;纪昀眨巴着眼睛道，&ldo;臣这会子烟瘾犯了。臣是有名的&lso;纪大烟锅子&rso;。&rdo;

乾隆不禁一笑，说道，&ldo;朕还知道你不甚吃五谷，是有名的&lso;纪大肉盆子&rso;。这会子他们都不在，朕就破例允你抽袋烟。&rdo;纪昀喜得连连叩头，从怀里取出糙巴菰袋子，又取出一个用得明光锃亮的铜烟锅，足有拳头来大，装满了烟，打着火，深深吸了一口，惬意地喷了出来，说道：&ldo;主子真是仁德之君！&rdo;乾隆看他那副馋相，不禁呵呵一笑，&ldo;好，这么点恩，换来个&lso;仁君&rso;称号，朕也值。&rdo;

外边的雪下得很大，屋里静得能听到雪片落地的沙沙声，哨风吹得南窗上的纸忽而鼓起忽而凹陷。乾隆沉吟许久，才道：&ldo;纪昀，你觉得伪奏稿一案和山西两案，哪个要紧？&rdo;

&ldo;自然是山西这案子要紧。&rdo;纪昀不假思索他说道。&ldo;山西案子是社稷之患，伪稿一案是疥癣之疾。主上圣明，亲赴山西，臣由衷钦佩！&rdo;&ldo;社稷之患、疥癣之疾……&rdo;乾隆喃喃咀嚼着这个譬喻，目光一亮回到炕上，在刘统勋的奏折上疾书道：

&ldo;此案深查数月之久，仍不得主谋，尔之无能可见一斑。

这一笔便留下了将来继续追索的余地。他心思灵动，笔锋一转，又批道：

然此案与曾静之一案实有所异。朕之诛曾静者，为其诬蔑圣祖及先皇考。朕之不欲深究此案者，为其以绝无之事加之于朕躬，譬如夜过暗陬突闻犬吠，岂足深究？即着刘统勋将正犯卢鲁生一名释放归籍，谕地方官严加看管教诲，务使其得终天年，沐浴圣化之中，或可感泣以思过欤？若有贼害卢鲁生者，朕即加之以谋主灭口之罪，天宪之必张可期而待！钦此！

写完，满意地放下笔，将朱批过的折子递给纪昀，笑道：&ldo;你烟瘾过足了没有？把这几份折子立刻驿传到张廷玉处办理！&rdo;

纪昀接过批本还没说话，忽然一阵嘈杂的吵嚷声从西边正院里传来，似乎有一个女子在诉说什么。乾隆叫过卜仁道：&ldo;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rdo;卜仁答应一声出去，片刻问便转回来禀道：&ldo;主子，这个女的是太原县令的女儿。他父亲下乡视察，中途被臬司衙门带了去，说是萨哈谅一案，他是要紧的证人，要留在监所，预备会审时作证。我们在这里住久了，女子大约看出什么风色，所以闯院要申诉告状。&rdo;正说着，那女子提高嗓门儿和太监吵嚷：

&ldo;王爷？皇上也住过我们家！&rdo;

纪昀和乾隆听得不禁一怔。

四十七邂逅相逢再叙旧情三堂会审立斩钦差‐‐

乾隆一声不言语，起身开门出来站在房檐下。只见雪雾迷茫中西面边门旁两个太监正拦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那女子又哭又叫，口口声声要见这里&ldo;最大的官&rdo;：&ldo;你们说这是&lso;小事&rso;，放我们身上就是大事！我爹那个身子骨，这个天儿在臬司衙门那凉炕上怎么受得？藩台、学台他们贪赃卖法，与我们这些七品芝麻官什么相干，只管一个又一个地拘人！老天爷……我的娘还在病着……&rdo;

&ldo;叫她过来。&rdo;乾隆摆了摆手便进了屋里。信手整理着案上文书，说道：&ldo;纪昀，把这些个送到庄亲王那里，叫鄂尔泰也看过就发走。&rdo;说着那女子已是抽噎着进来，乾隆一转身看得真切，他全身一颤，立刻认出来，是在信阳游仙渡旅店邂逅相逢、镇河庙卧病侍疾的王汀芷！刹那间，姚家老店、黄河故道、那冰雹、那雨……那场几乎要了命的病，都一齐涌上心头‐‐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整日偎坐身旁，喂饭、侍药，中间有多少柔情蜜意都令人永志难忘。此刻，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景况下又再次相逢！乾隆呆呆地坐在炕沿上，用若有所失的目光看着汀芷，一时间竟问不出话来。

汀芷乍从雪地进来，屋里光色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见周围几个人一个个弯背躬身站得象庙中泥胎，鸦雀无声的。她知道上头这个年轻人来头不小。她一个年轻女子，不敢盯着瞧，竟没认出乾隆。在难耐的岑寂中，汀芷抿了抿散乱的鬓发，蹲身福了两福，低声道：&ldo;大人吉祥！&rdo;便退到一边侧身站了，说道：&ldo;我要见您，是想请大人做主，叫臬司衙门放了我爹。我娘有个老气喘病，身子骨儿不强，这个天儿更受不了，已经咯了几天血。我爹是个清官，只知道图报皇恩，不瞒您说，他接我们母女到任上，不是叫我们当太太小姐的，是为省几个使唤人的钱，听爹说……东院住的是大官，比巡抚还大。我一急……就硬闯来了……&rdo;说着，用手帕捂着嘴只是哽咽。

&ldo;你爹叫王振中，是吧？&rdo;

&ldo;是……&rdo;

&ldo;他怎么知道我比巡抚大？&rdo;

&ldo;爹说有几个不长胡子的，嗓子有毛病的是……太监。&rdo;汀芷多少有点忸怩，用小脚尖呲着地说道，&ldo;爹说，就是军机大臣，也没有资格使唤太监。&rdo;

乾隆这才知道是卜仁、卜义这干太监露了行藏，松了一口气，笑道：&ldo;王振中是聪明人。我们是比巡抚大一点儿‐‐卜智，你带着这个去见孙嘉淦，叫他把王振中单独放回来。&rdo;他取过搭在大迎枕上的明黄卧龙袋送给卜智，又转脸对玉汀芷笑道：&ldo;这下该放心了吧？&rdo;

&ldo;谢谢大人！&rdo;汀芷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事情办下来了，感动得又淌出泪来，伏身磕了个头道：&ldo;那……我这就回去等着了。&rdo;她仰面看了乾隆一眼，顿时一怔，却没说什么，慢慢转身退出。

&ldo;慢。&rdo;乾隆微笑着摆了一下手，命太监们都退到外边，这才说道：&ldo;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是谁？&rdo;汀芷低着头道：&ldo;爹说这院的人有要紧事，不许我们打听。&rdo;乾隆笑着又问一句：&ldo;要是熟人呢？&rdo;

汀芷这才认真地盯了一眼乾隆。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嘴唇颤抖了一下，说道：&ldo;你‐‐你不是田‐‐你是皇上！&rdo;一时间，她慌乱得有点站不住，不知所措地揉弄着衣角。

屋子里一时静极了，连隔壁茶炉子的水响都听得清清楚楚。乾隆怔怔地望着汀芷，汀芷却似有无限的心事，低头不语。许久，才无声叹息了一下。不知过了多久，乾隆突然一笑：

&ldo;是啊。不是王爷，也不是田盛公！&rdo;他微笑着说，：&lso;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你仍旧那么标致！只是刚刚哭过，又象一朵带雨梨花。&rdo;他是情场老手，几句话说得汀芷耳热心跳，咬着指甲只是扭动。乾隆看得忍耐不得，过去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嘻笑道：&ldo;小亲亲，让朕看看你的手，烫伤了没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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