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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将那小子视若亲子,所以他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依着他的出身和本人的学识,满都城又有几个能配得上他?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想不管是你府里,还是游礼本人,都会十分欢喜。”
游彦微蹙眉,听见蔺策缓缓道:“乐昌公主做你的侄媳,如何?”
乐昌公主蔺秀,先帝长女,其母为先帝发妻孝哀皇后。帝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因此乐昌公主自出生起就深受圣宠,后孝哀皇后病逝,先帝怜公主孤苦,便接到自己宫中亲自抚养,是先帝诸多子女之中,最受宠爱的一位。
沐浴皇恩,乐昌公主本人却从不恃宠而骄,她继承了孝哀皇后的一副好容貌,更继承了其善良的秉性,素来宽以待人,温柔和顺。
蔺策当时因为其母身份低微,自己性格沉闷不讨先帝欢喜,在后宫之中没少被几位皇兄欺侮。乐昌公主虽年少,却明事理、知善恶,每次撞见都会为蔺策解围,几次三番下来,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兄妹二人倒是逐渐熟识起来。
蔺策为人稍显冷情,又是生在这帝王家,一路坎坷波折而来,哪怕对待亲母也只是看起来孝顺却并不亲近。后先帝驾崩,蔺策堪堪坐上那皇位,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大多在夺嫡之争中丧命,苟活下来的也因为各种原因并没落下什么善果,却唯独这乐昌公主,将先帝时的圣宠延续下来,提封号,赐府邸,封赏不断,享受南魏隆和年间独一份的荣华尊贵。
蔺策踩着兄弟手足的鲜血才坐到这皇位,却唯独对这个先母早逝没有任何母族支撑的妹妹存了善念,这让多少人都好奇这公主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这皇位更迭之后依然兴盛不衰。
却只有一路陪着蔺策走来的游彦知道,蔺策这人虽然狠厉,却恩怨分明,别人给他一分善意,他日都会得他十分的回报。
但偏偏,他先前的二十多年里得到的善意实在是太少,因此直到今日,能得到回报的也不过是乐昌公主与他游子卿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乐昌公主地位尊贵,深受圣宠是不争的事实,也因此,近两年来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打到了这位年纪渐长的公主身上,如若能与她结亲,不仅仅是成为了皇亲国戚那么简单,更是获得隆和帝器重的一个大好机会。
朝中人心思各异,蔺策却始终不曾表态,甚至连游彦本人都没能料到,他居然想将乐昌公主赐婚给游礼。
其实如果单论蔺秀本人的话,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结亲对象,出身优渥,蕙质兰心,相貌与品行更是难得,游礼如果娶这样的一个妻子过门,游彦绝对是赞成的。
只是她不仅仅是蔺秀,这也不仅仅是普普通通的小儿娶妻,小女儿出嫁。蔺秀身后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只手遮天的皇权,而游礼,是游家的长房长孙,他身后是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游彦,如果这二人结亲,那朝堂的局势将会朝着游彦无法预估的方向而去。
游彦微微闭了眼,再睁开时,里面的慵懒已经散的无影踪:“谁人都可以娶乐昌公主,但是殊文不行。”
蔺策看见游彦的表情笑了一下:“怎么,我妹妹也配不上你那个宝贝侄子吗?”
游彦翻身想要坐起,却牵扯到自己刚刚经过摧残的老腰,忍不住又倒回蔺策身上,再要说话已经失了气势,只好叹了口气:“是殊文配不上乐昌公主。”
蔺策伸手替他按了按腰,放缓了语气劝道:“你知道秀妹在我心中的分量,如若不是真的觉得游礼是个良配,即使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这样就将她终身交托出去。”
游彦抬起头看他,轻轻摇头:“殊文或许算得上一个良配,却不是乐昌公主的。”游彦挥开蔺策的手,盘膝坐在榻上,低头看着蔺策的眼,“这满都城任何一个世族公子都娶得了乐昌公主当得了驸马,但殊文不行,因为他姓游,是游府的长房长孙。”
“所以呢?”蔺策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这人脸上难得出现的烦躁,“怕朝臣说你功高盖主,你游家图谋不轨?还是怕因为结亲公主得罪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官员?上将军无往不胜,居然还怕起了这些?”
游彦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确实是心中有所顾虑,但却不是蔺策说的这些,他长到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更是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不代表他不在意眼前这个人的。
他因为先前的战功,掌握了南魏的大半兵权,若是现在再因为与公主结亲,让亲侄进入朝堂,将游家彻底置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知道将来有一日,会不会因此,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
蔺策见他确实因为此事烦闷,表情也软了下来,他坐起身,伸手替游彦按了按眉心:“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游礼的亲事,你不应该问问他的想法吗?你可以唤他过来,我不露面,只你们叔侄二人谈心,如若他也不想娶秀妹,我从此以后绝不会再提这桩亲事,如何?”
游彦稍加思索,最终点了点头,不想游礼娶乐昌公主其实还是他的私心,他怕结了这桩亲事乱了自己之后的打算。但,归根结底这毕竟是游礼的亲事,他也确确实实该听听游礼的意愿。
见游彦面色略有缓和,蔺策嘴角翘了一下,提声道:“瑞云,进来伺候你家公子更衣,另外,让迟彻去请你们小公子过来。”
游彦对跟在身边多年的瑞云并没有什么避讳,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刚刚某位难以自制的帝王留下的痕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不情不愿地下床拾起被随手丢到一旁的中衣,漫不经心地穿到了身上。
还没等他系完衣带,安稳地躺在床榻上那人却突然起身,不等游彦反应就又被推坐回床下来,脚踝被那人抓住,一边替他穿鞋袜一边念叨:“说了多少次,不要光着脚,御医不是说你腿上有伤,不宜受凉吗?”
瑞云端着水盆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皇帝赤着上半身蹲在地上为他家公子穿鞋袜,因为又惊又奇,瑞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隆和帝背后清清楚楚的几道……抓痕。
瑞云神色复杂地看了正专注欣赏陛下美色的他家公子,在心中跟自己重复了几遍非礼勿视之后,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公子。”
游彦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自己的目光从蔺策脸上收了回来,抬眼瞥见瑞云手里的水盆:“放那儿吧。殊文过来了吗?”
“那位迟侍卫已经去请了。”
游彦挑眉表示自己知道了,再低头发现那人已经替自己穿好了鞋子,正仰着头看自己,对上那样的眼神,游彦忍不住低下头与蔺策交换了一个几近缱绻的亲吻:“我让他们送温水进来,你梳洗一下。”
蔺策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扯了扯他垂在鬓边的一缕发丝:“束好发再出去。”
游彦将自己的头发从这人手里拯救出来,唇角扬了扬:“知道了。”
因为顾及一国之君奇怪的占有欲,游彦梳洗一新又顺便换了一件外袍才被允许出门,尽管他只是去一下隔壁书房,见一下自己的亲侄子。
游礼从来都不会跟游彦见外,因此当游彦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亲侄子正在书架前转来转去,同时还不忘了跟房里的另一个人念叨:“我记得叔父这里有一块御赐的云雾茶,上次我趁着他不在偷偷喝过,好喝的很。”
话落游礼笑眯眯地转过头,就看见他叔父正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朝着房内的另一人抱怨道:“迟侍卫肯定能听见叔父的声音,都不叫我。”
游彦瞪了他一眼,朝着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迟彻点了点头:“殊文有时候的确有些聒噪,劳烦了。”
迟彻的腰背挺的很直,站在游彦房里就像一棵青松一样挺拔,瘦削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先前游彦每一次见到他一样。他点了点头,拱手道:“游将军客气。”他朝着游礼看了一眼,示意游彦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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