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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名家精品]《草莽英雄》作者：高阳【完结】

高阳的《草莽英雄》写徐海故事，对人情世故写得很好。书里描写各种人与人之间的纵横捭阖、勾心斗角，笑容背后暗藏的算计、言语当中夹带的刀剑，无不摇曳惊心，让人不禁感叹：人际关系真是最高深、最考验智商的学问。

《草莽英雄》主要讲述胡宗宪、徐海一方与严嵩、赵文华一方的明争暗斗。故事说，直闽总督胡宗宪招安徽商走私集团头子徐海等人，但事后在负责东南倭事的工部侍郎赵文华逼迫下，处决徐海等被招安的一干人。

名妓王翠翘在徐海招安故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说服徐海接受招安，但在立下大功后，却被赵文华觊觎美色，甚至，严嵩之子严世蕃也要索取她。书的最后，王翠翘在鼓励徐海去日本说服王直来降之后，跳海而死。

高阳显然对抗倭名将胡宗宪等人深具好感。在高阳笔下，类似杀降等恶事，都并非出于胡宗宪的本意，而是被赵文华等奸臣所逼迫。更为离奇的是，高阳还把徐海写成招安之前就本是朝廷卧底，招安胡宗宪也并没有真的杀他，而是找了个替死鬼应付赵文华，真正的徐海却隐姓埋名，前去日本招降王直。高阳的历史小说一直较受推崇，有句广告语说高阳&ldo;文笔著史，史笔为文&rdo;，看来也不全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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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嘉靖二十六年六月，日本的贡船，同时也是&ldo;勘合贸易&rdo;船，到达明朝唯一开放给日本的宁波海口。共是四艘双桅大帆船，六百名身分极其复杂的日本人‐‐其中大部分是日本九州西南，如长崎、萨摩、大隅一带的的海盗，中国人叫他们&ldo;倭寇&rdo;。

日本执政的将军义晴所遣的正使策彦周良，照例向宁波的地方长官申请入口，缴验&ldo;勘合&rdo;。这是永乐初年的约定，日本来中国的贡船与商船，中国去日本的使节船与商船，都须携带礼部制定的勘合，每船一道。中国船所持的是&ldo;日&rdo;字号，日本船所持的是&ldo;本&rdo;字号。策彦周良呈验的勘合，乃是嘉靖十九年所新颁，从本字一号到四号，与底簿所载，完全相符。

此外不符定制的地方就很多了。第一，规定十年一贡，上次贡期是嘉靖十八年，应该在二十八年再次入贡，如今来早了两年。

其次次，船与人都有限制。最早的约定是：&ldo;船止二艘，人止二百，违例即以寇论&rdo;，宣德七年又&ldo;申定要约，人毋过三百，舟无过三艘&rdo;。现在船多了一艘，人超过一倍。宁波的地方官，不敢擅自作主，星夜飞报杭州的浙江巡抚朱纨。

朱纨是苏州人，而秉性刚强，朝廷将他由南赣巡抚调任浙江，并&ldo;提督浙闽海防军务&rdo;，就是因为他勇于任事，特赋以防止倭患的重任。到任一年以来，他已深知倭患所以猖獗的缘故，所以一面断然拒绝策彦周良的要求，命他即时回国，到后年再来；一面飞饬&ldo;福建都指挥佥事&rdo;卢镗，对双屿地方，严密戒备。

果然不出朱纨的意料，策彦周良不曾率船回国，而是改投双屿暂泊。

双屿是宁波外海的一个小岛，本来是海盗盘踞之地，而从嘉靖初年，废止&ldo;宁波市舶提举司&rdo;，停止了中国与日本的贸易以后，双屿就成为走私的中心。其中大私枭有两个，各领一帮，一个叫李光头，是福建人；另一个叫许栋，是徽州人。许栋的势力又大于李光头，主要的是因为许栋有个极得力的副手，籍隶徽州绩溪的汪直。

当策彦周良在宁波投文时，汪直就在他船上。朱纨之必然拒绝贡船入口，早在汪直计算之中，所以通知一到，立刻为策彦周良作向导，引船到双屿下碇。四船私货，包括数千把削铁如泥的&ldo;倭刀&rdo;在内的商货，自然亦都由许栋和汪直经手了。

但是，尽管许栋和汪直好言慰问，刻意交欢，策彦周良却总不肯让汪直卸货。因为货色一交出去，货款却不知何日可以收回？

&ldo;你请放心！&rdo;汪直拍胸担保，&ldo;你在这里玩一年，明年再请人贡。那时候货款都可以收齐了，你要办的货色也可以办齐了。包你一回去就会受&lso;将军&rso;的重赏。&rdo;

策彦周良闭目垂首，不置可否。汪直的&ldo;甘言&rdo;可以打动别人的心，对他却无用处，因为他了解汪直的口蜜中隐藏着腹剑，更因为以他的身分、修养与使命，不能与汪直同流合污。

&ldo;我要与副使商议。&rdo;策彦周良终于有了答覆，&ldo;八年前，硕鼎君遇事都先与我商议，我很佩服他，应该照他的方法去做。&rdo;

八年之前，策彦周良曾经由宁波经杭州、苏州、南京、扬州，循运河直达通州，再经天津而抵达京城。那时他是湖心硕鼎的副使。

从永乐以来，日本遣派到明朝的贡使，国书上虽称&ldo;日本国王&rdo;，实际上是将军的使者。这一名不符实的情况相沿成例，是出于国际上一个罕见的错误‐‐惠帝在位时，朝廷不了解日本自源赖朝开创&ldo;镰仓幕府&rdo;，天皇大权旁落，已有两百年之久。因而误以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为&ldo;日本国王&rdo;，赐以玺书。足利义满精明有为，为了贪图与明朝展开贸易的大利，乐得将错就错，以日本国王自居。这样，遣派明使的全权，亦就归于将军了。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遣明的正副使，都由&ldo;京都五山&rdo;的僧侣中遴选。所谓&ldo;五山&rdo;之出，指寺而言，而京都五山则实有六寺，按等级依序为天龙寺、相国寺、建仁寺、东福寺、万寿寺之外，另以南禅寺冠于五山之上。策彦周良就是南禅寺的僧侣，选派僧侣充任贡使，不仅因为他们与室町幕府有特殊的关系，而且也因为他们是&ldo;读书人&rdo;，优于学问，长于文笔、精于应对，同时了解明朝的国情。

策彦周良是第二次充任贡使，对于明朝的国情自更了解，尤其是对于他本身及他所要维护的幕府的利益，格外清楚。中国是礼义之邦，即使自以为&ldo;天朝大国&rdo;，有时自大得可笑，但怀柔远人的政策，却是亘千年而不变的。他记得嘉靖十八年初度奉使，一到宁波便被延入&ldo;嘉宾馆&rdo;，地方长官大排筵宴，几无虚日。北上之时，沿途都有周到的照料，到京住在&ldo;会同馆&rdo;，呈递国书、觐见皇室之后，接着便是赐筵、赐珍物，以及达官贵人的丰盈馈赠。

正式的任务，便是这样轻而易举，然后就都是自己的事了。在会同馆就可以将带来的货物，待价而沽，当然，刀剑之类作为贡品，其实是商品，一经缴入兵部武库，不愁户部不发优厚的代价。

归途中乐事更多，除了自由贸易以外，还可以饱览名山大川，访问文人墨客。中国有句古语：&ldo;读万卷书，行万里路&rdo;，在策彦周良看，唯有入明的万里之行，才真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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