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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清点点头,两人往外走,天色渐暗,在路边等了一会,陈东君说:“下班高峰期,这里不好打车,去对面。”
于今清指了一下不远处,“哥,走地下通道。”
他们走到地下通道入口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歌声,是一首很老的儿歌。于今清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陈东君停下脚步,把手掌放在于今清的后脑勺上,“那边还有一个地下通道。”
于今清摇摇头,“没事。”
两人进入地下通道的入口,一阶一阶向下走去。
歌声越来越大,回响在地下通道中。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于今清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看见地下通道中间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瘦骨嶙峋,皮肤蜡黄,下半身窝在一条污迹斑斑的花棉被里。她身前放着一个塑料碗,碗里有一些脏兮兮的硬币和发皱的五角或一元纸币。她低着头,左手将一个婴儿抱在怀里,右手拿着一个话筒,话筒连接着一个旧音响,歌声从音响中传出,夹杂着电流声。
行人来往匆匆,谁也没有驻足,就是偶尔有人给钱,也是边走边顺手将硬币投进碗里,不曾弯一下腰。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那歌声十分好听,于今清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却觉得很难受,他低声说:“哥,给我十块钱。”陈东君拿出钱包,给了他五十块钱。
于今清看见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富态女人丢了一块钱到塑料碗里,硬币砸到塑料碗的边缘把整个塑料碗打翻了。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没有回头,她只是为了将她的爱心献出去,爱心到底掉到了哪个角落,却并不关心。
于今清收回目光,想了想,没接陈东君手中的钱,他说:“哥,我们去给她买点吃的吧。”
陈东君担心地摸摸于今清的头,“嗯。”
两人跑出地下通道,在街边的小超市里买了几个面包和几盒牛奶。
回到地下通道,于今清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女人怀里的婴儿正哭得声嘶力竭,只是被音响中过大歌声盖住了。于今清蹲下来,将面包和牛奶放在已经被收拾好的塑料碗旁边,那个女人却没有反应。
于今清看着女人木然的脸,拿起一个面包碰了碰女人的手,“我给你和你的宝宝买了吃的。”女人愣了一瞬,一把抢过面包狼吞虎咽起来,把婴儿和话筒都丢在一边。连接着音响的话筒落在一旁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音响中却还源源不断地传出歌声,带着恰到好处令人同情的煽情。
那歌声变得过于刺耳了。
“当手中掌握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于今清赶快抱起摔在地上的婴儿,襁褓里的小婴儿大哭不止,于今清想从地上的牛奶中拿出一盒来喂婴儿,他刚伸过手,正在往嘴里拼命塞面包的女人就像疯了一样地和他抢起来。
陈东君将于今清拉退一步,“小心。”
四周的本来还有几个驻足围观的行人,这下全作鸟兽散,“快走快走,别惹疯子。”
“对对,快走快走——”
女人抢到于今清本来要拿的那盒牛奶,裂开了嘴,露出了发黄的牙齿和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面包渣,她抬起头木然地看了一眼于今清。
就那一眼,女人突然猛地一怔,霎时间,一双无神的眼睛突然溢满了眼泪,全身发起抖来。她伸出手去抓于今清,下半身从脏污的棉被中露出来,膝盖以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团圆形的皮肉。
她看着于今清,手在空中乱抓,嘴不断张合,却只有喉间发出毫无意义的“咔咔”声。
于今清抓住陈东君的手臂,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蜡黄的脸上脏污不堪,眼角还有青痕,嘴角也有被撕裂的血痕,枯黄的头发中甚至夹杂了零星几根白头发。于今清突然想到了另一张同样满是伤痕的脸,他拼命忍住自己打颤的双腿,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不是什么妇女。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样子,就像已经年过三十,绝不能被称作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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