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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青帮的人……&rdo;唐竞木然重复,究竟是谁的人?
&ldo;对,&rdo;沈医生只是点头,&ldo;说是等你醒了,就要见你。&rdo;
&ldo;是谁?&rdo;他又问,似是等着一项判决。
&ldo;好像姓穆,&rdo;沈医生想了想回答,而后转身离开,&ldo;我还得发电报去日内瓦,告诉他你已经醒了。虽说那边是半夜,他不听到个准信大概也睡不着。&rdo;
等她走到门口,唐竞才明白过来她是谁:&ldo;你是吴先生的未婚妻?&rdo;
&ldo;是,我叫沈应秋。&rdo;她点头自我介绍,完全只是走个形式,随即便推门出去,又返身轻轻掩上。
穆骁阳似乎很快就到了,又或者这只是唐竞的错觉。
他每次闭上眼睛,便会回到那循环往复的场景中去,一次次目睹周子兮死在他眼前,被子弹炸去半片颅骨,血液喷溅在他脸上。这些画面就似是一个醒不来的梦,被无限拉长,仿佛永无止尽。
直到某一次轮回之后,他突然惊醒,看见穆骁阳已经坐在他床边,身上仍旧是一件灰色派力斯长衫,袖口翻出两寸宽的月白小纺,看起来高雅洁净。
&ldo;永固号……&rdo;唐竞开口。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别的,但在那一瞬,他只能想到这一件事。至于其他,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ldo;应该已经过了香港,下一站是锡兰。&rdo;穆骁阳看着他,语气温和。
&ldo;她确是在船上吗?&rdo;唐竞又问,竟像是在质疑。
所幸穆先生并不介意,点头笑道:&ldo;是,才有电报过来,唐太太一切都好。&rdo;
唐竞舒出一口气,忽然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唐太太,他想着这个称呼,也是该被抹去了。
&ldo;是我坏了您的事。&rdo;他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回到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上来。
听他这么说,穆骁阳却是笑起来:&ldo;你以为我只是想要一个内应?如果是那样,未免太大材小用了。&rdo;
内应,其实早已经有了。
就在那一天,他去求乔秘书安排周子兮离开的时候,就已料到张林海在这场较量中是必败的了。先是乔士京,再加上他,张帅身边最近的两个人都已在穆骁阳帐下,之后可能出现的变数也只是早一天与晚一天的区别罢了。
&ldo;那穆先生想要我做什么呢?&rdo;唐竞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但问总是要问一问。
&ldo;自然还是做你的本行,&rdo;穆骁阳并不兜圈子,答得直截了当,&ldo;当律师。&rdo;
&ldo;律师又能如何?&rdo;唐竞苦笑。
穆骁阳也跟着笑起来,随后的一番话却说得更加坦率:&ldo;其实你我都知道,此地之所以能有帮派的位置,就是因为租界的存在。但眼下看来,大上海特别市已经成立,治外法权也待收回,租界迟早是要还给国民政府的。到时候,帮派的立足之地也就没有了。&rdo;
唐竞收了笑,看着眼前这个人。
&ldo;五年,&rdo;穆骁阳伸出一只手,继续说下去,&ldo;我只要五年时间,把手上的生意做到全部合法。到时候,青帮便只是大家志同道合,寻常兄弟结义,我穆骁阳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但在这五年里,唐律师,我需要你帮我。&rdo;
唐竞听完许久不语,他早就觉得穆先生与帮中其他头目截然不同,可话说到这一步,还是叫他有些意外。
&ldo;那锦枫里会怎么样?&rdo;他忽然问。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其中竟似有一丝担忧。穆骁阳不过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背后会有多少枪声与性命却未可知。但事到如今,张林海等于已是亲手处决了他,穆先生的人守在医院门口,完全就是公然反目。锦枫里将来会怎么样,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穆骁阳却并不觉得他问得奇怪,答得十分郑重:&ldo;到时候帮派不再是帮派,兄弟却还是兄弟。只要老头子在一天,我便尊他为老头子。只要张帅在一天,锦枫里便也还是他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擅动。&rdo;
唐竞看着穆骁阳,发现眼前这人竟然比他自己还要看得通透。咫尺之遥,张林海为什么会失手,与他为什么会替锦枫里担忧,其实是一样的。
想到此处,他缓缓点头,道:&ldo;五年,我帮您。&rdo;
穆骁阳笑起来,仍旧是一贯和善文雅的表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唐竞的肩头,就好像一个寻常来探病的访客,对他说:&ldo;那你歇着,我先走了。&rdo;
唐竞点头,看着穆骁阳起身走出去,忽然又开口:&ldo;谢力在哪里?&rdo;
穆先生回头:&ldo;我的人正在找他,要是找到了,你打算拿他怎么办?&rdo;
那一天,乔士京就张林海身边,穆骁阳自然也会知道是谁报的信。
唐竞顿了顿,又问:&ldo;是他送了周小姐上船?&rdo;
&ldo;是。&rdo;穆骁阳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那称呼的不同,仍旧站在门口等着唐竞的答案。
&ldo;是我有事对不住他,如果可以,就放他走吧。&rdo;唐竞终于说出来。
苏锦玲。此时再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之前竟然从未想到那个叫谢力留在上海的女人会是苏锦玲。那一夜,他带着谢力从雪芳出来,锦玲穿一双绣花缎鞋从檐下走过去。他不知道后来还发生过什么,但就是那一眼,叫谢力决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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