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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第2页）

乐渝骂了好一大通，心里畅快了许多，等畅快感退去，心虚和害怕就快马加鞭地奔了上来。

这下真完了，她算是彻彻底底把季元给得罪了，想他一个独子，从小是哄着、敬着长大了，哪里受过这份被人指着骂的气。

后头的婢女们一张小脸刷白，觉得她大概是疯了，才敢这么跟公子说话。虽说公子平日里极好说话，为人又没什么架子，可那到底是主子，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谁敢这么没尊没卑地冲他吼？

谁知，一直安安静静的隔壁，忽然间响起一道低笑声，而后是慢慢向窗边走来的脚步声。

乐渝大半个身子都在窗外，她看到季元裹着厚重的斗篷站定在窗边，一张俊脸白的好似重疾缠身的人，双唇也是毫无血色。她看着这样一张脸，刚才还很利索的嘴皮子，突然就不好使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阿渝，你这是第一次发火。”季元握拳咳了几声，脸色瞬间又比刚刚白了些。

乐渝“我”了半天，垂头闷声道：“谁叫你总骗我。”

季元拢了拢斗篷，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回走：“风大，阿渝也快些回去歇着吧。”

乐渝伸长着脖子，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眼圈倏的又红了起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听话地躺回到了床上，将剩下的药喝光，盖上被子睡觉了。

季元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期间也看过很多大夫，但都无法彻底根治。管家甚至请了个风水先生回来，乐渝偷偷躲在门口听了半晌，只隐约听到“身弱财旺”几个字——因为很快她就被季元发现了。

季元似乎不相信风水先生的话，在发现乐渝的同时，也将他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季府，每日还是吃着大夫抓的药，可病却一日比一日还重，有次甚至还咳出了血。

很快，季元离府的日子到了。乐渝没有去送他，因为怕自己会哭，她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对着远处一颗刚开了几朵花的梨树发呆，听着一墙之隔的大街上，马蹄哒哒而过的声音。

其实，这里也是可以送他的。

季元走后，府里似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多婢女，那么多小厮，只是夜里再也听不见隔壁的念书声和咳嗽声了。

乐渝开始抄季元写过的文章，想象着他当时是如何一笔一划写出这些字，等到她字已写得十分漂亮的时候，府中也收到了季元寄回的第一封家书。

“六月初五，元已抵上京，一切皆好，勿念。”

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她。

乐渝气得当场把信撕了个干净，结果到了夜里又开始后悔，坐在烛火下一点一点重新拼凑。

过了几天，乐渝决定给季元写一封信，主动同他说说江南最近的事，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因为她至今都没出过季府。于是，这封信就这么拖了下来，直到季元的第二封家书回来。

“八月二十一，元尝遍上京佳肴，看遍上京美人，然不及江南府中一二。”

还是没有提到她。

乐渝哭着找来笔墨纸砚，她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的枫树出神，想到这一封信抵达上京城时，该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了，终于写下了第一封信。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梨花落，枫叶红，君何时归。”

乐渝从信寄出的那一日，就开始期盼季元的第三封家书，因为等她收到季元的信那天，季元也该收到她的信了。

可她等啊等，一直从十月等到了十二月，也没有等到季元的信。

婢女们又安慰她，说今年的雪比去年大，送信的人也许中途多歇了几次，还说年关在即，公子或许已在回来的路上，不需要再写第三封家书。

她信以为真，开开心心地同她们一起等，不管是哪个回来她都欢喜。

那迟到的第三封家书，终于在一个月后，某个大雪飘飞的夜晚，送到了季府。

管家最先拿到信，他看完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起来，颤颤巍巍地将信递给了乐渝。

乐渝看着他的脸，心里忽的紧张起来，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封信。

“吾有一心上人，从不识吾之心，但愿此一去，佳人面不惊。”

送信那人颇年轻，他哭着同管家说，季元本已在回江南的途中，可刚行至庐州时，突然病情加重，连着呕了三夜的血，寻了数十名大夫都束手无策。

“公子好似早已料到一样，他让我们不要再寻大夫，在书案前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下了笔，这一封信将将写完，公子就......就走了......”

乐渝浑浑噩噩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起了许多从前的旧人，有调皮极灵的小落，嘴硬心软的二娘，还要很多楼里的姑娘。往日为了他费尽心机骗她的婢女们，又开始为了他费尽心机地哄她，就连看她颇不顺眼的管家，也来劝过好几次。

说来很奇怪，先前季元在时，她总会梦见他，现在季元不在了，反而一次也没梦见过。她至今都不知道，那封信中提到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毕竟他曾在那么多日夜里躲着自己。

这一日，乐渝去了季元的屋中，她看到自己的卖身契被裱了起来放在枕边，一同放着的还有季元第一篇文章。

她与季元的开始，是因为这一篇文章，而季元与她的开始，是因为这一张卖身契。

乐渝躺在季元的床上，紧抱着这两样东西，她恍惚间听到门外有婢女在寻她，可她实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乐渝化作了一缕香魂，而她变回了中计的薛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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