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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心下生愁,若是公主,与母亲亲密一些,倒是寻常,可是皇子,最迟不过十四五岁,重华便要建立自己的事业,到时,将不会有眼下这般平易温馨的相处,到时,棘手的难事也会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二郎已娶妇,女家乃是一御史之女,并不高贵,但品德上佳,容色亦十分出众;三郎的婚姻也在圣人与魏贵人的预备中,接下去诸子皆要成家立业,总有一日,要轮到重华。到时,要如何度过这一关,又要如何与重华说明她与她那些兄长的不同?
皇后心中的担忧随着时日飞逝而越发沉重,但她的面上从不会泄露分毫,拍拍夏侯沛的手,道:&ldo;时日不早,你去安置罢。&rdo;
夏侯沛不肯走,赖了一会儿,直到赖不下去,方去了自己殿中。
到了她所居的殿宇,夏侯沛脱下外衣,换了件轻软的袍子来。
阿郑捧了水来,侍奉她擦洗。夏侯沛洗过手,道:&ldo;将书房的灯掌起。&rdo;
阿郑犹豫:&ldo;天黑,再读书,恐坏了眼睛。&rdo;
夏侯沛一笑,道:&ldo;无妨,多点一盏就是。&rdo;虽是灯油照亮,但点得多了,殿中也是有如白昼,她在灯下就着亮光,并不必担心伤了眼睛。
阿郑闻此,便不再言,趋步出了寝殿,往书房点灯。
待夏侯沛整理过到了书房,那几盏铜铸就的枝桠状的灯盏都已点亮。
放置了笔墨的矮案上已整齐地叠放着她近日在读的几卷书,夏侯沛到案后跽坐,神色严谨而认真,就着案上放的一盏铜灯,翻出白天读了一半的典籍来看。
此时人们写字,已大多习惯写在纸上,但有多数珍贵的古籍都是在竹简上的。夏侯沛一面开,一面摊开竹简,看罢,又卷回去,放到一旁。卷时格外小心。此时还没有印刷术,许多书都是孤本,丢了便没有了,故而,书本在当世是极为珍贵的物品,其贵重程度,不下黄金与丝绸。
灯光微微晃动,夏侯沛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她人小,影子却是很大一个,在漫漫黑夜中,显得有些孤寂。
过了一个时辰,宫人轻声趋步上前,到了夏侯沛的身旁,低声问道:&ldo;十二郎,天已不早,可要歇下了?&rdo;
夏侯沛抬头,望向墙角滴漏,的确已不早了。她将书本整理到一旁,站起身,一面向外走,一面道:&ldo;勿使阿娘知晓我这个时辰才睡。&rdo;
宫人闻言微笑,道:&ldo;十二郎每回都要这般嘱咐一回,奴岂健忘如斯。&rdo;
夏侯沛一笑,不再多言。
她得尽量早睡,这个年纪睡眠不足,是要长不高的,且她每日都得早起去师傅那里上课,睡得晚,第二日精力不济,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她上课是在太学,与诸皇子一同,授课的是太学博士,个个都是饱学之士,领头的师傅是太学祭酒,即是她的外祖父崔远道。
太学为天下学府之首,高皇帝刚称帝,戎马未歇,便先兴文教,创立太学,为的,是&ldo;养天下之士&rdo;。但凡有德行,有悟性,资质上佳的学子,不论世家寒门,皆可入太学。然而,话虽如此,天下底蕴,皆在世家,寒门,哪有那么多的书本供学习呢?无书可学,又哪儿谈得上资质与悟性?故而,说到底,太学中,多是世家子占据,也有一些勋贵,勋贵子与世家子在太学中是称得上泾渭分明的,平日也说话,但总能让人一眼便看出谁是世家子,谁是勋贵子,还有一些极少数的寒门子,只因世家矜贵是矜贵在骨子里,数百年底蕴浸润,并不是模仿得来的。
其时选官,并不是靠科举,靠的,是一种名叫&ldo;察举制&rdo;的制度。所谓察举制,便是由州郡在辖区中寻德行学问皆上佳之人,供予天子,此为&ldo;贡士&rdo;,贡士才能如何与州郡的考核密切相关,若是不堪用,是要直接追责上供之人的。如此,寻常寒门子弟,如何敌得过有名望的世卿世禄之家?除非如吴老先生那般德行学问皆好得人人赞叹,否则,寒门子难入刺史郡守之眼?故而,选官虽是各地与朝中诸公(太常)在荐,荐的也多是世家子与郡望。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做官的捷径,便是入太学。
夏侯沛便有一表兄,通过太学选士,下月便要出仕了。
皇子们虽在太学,但与寻常学子自不是在一间屋子里学习的。
夏侯沛到太学,尚未入门,便听到里面传出的交谈之声。
依稀分辨出是夏侯恕的声音:&ldo;突厥又要作反了,听闻阿爹有意派东宫去震慑边夷。&rdo;
&ldo;突厥凶悍,大兄此去,岂不危险?&rdo;这满是担忧的声音出自夏侯谙。
接着便听夏侯恕冷笑一声:&ldo;你小,不知道,这是挣声望的好去处,东宫只消去了便可,旁的,自有将军们去办,将军们累下功劳,都记到东宫名下,东宫便通过这般,声望大振了。&rdo;
夏侯沛皱了下眉,停下脚步,里头静了片刻,须臾,听得一声恼怒的男声:&ldo;二兄说这个做什么?难道眼红大兄不成?大兄为储,乃国之本,自是越稳固越好,二兄话中含怨,可是有所不满?&rdo;
这是夏侯挚。男孩儿还未换声,声音清越,义愤填膺。
夏侯恕便不说话了。
真是歹竹出好笋。夏侯沛在心中叹了一句,举步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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