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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前,我认识很多打过鸡的人。他们说,那些女孩子大多受过很好的教育,有个别人甚至有博士学位。当时我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现在则认为这种事也不特别坏。就拿我来说吧,有两个博士学位,也没有作鸡,结果还不是遭了安置。第二天早上,我对f说,假如公司问我的情况,你就告诉他们实话好了。她说:假如人家想听的不是实话呢?我愣了一阵子,说:那你就顺着他们,编一些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指望了。她马上答道:我不。不光你,大家都没什么指望。她还说:你这个人太客气。虽然我能听出她有一语双关之处,但我还是简单地回答道:随便你啦——我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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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对我说,你总是这样,会不会出问题?我翻着白眼说,我怎样了,出什么问题?她说我太压抑,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不想搭理她。后来她直截了当地问我,最近有没有手y过。我说我经常手y,每天晚上她睡着以后必手y一次。这是瞎编,但她听了以后说道:这我倒有点放心了——从理论上说,假如她是鸡,男人手y就是剥夺她挣钱的机会,她该对此深恶痛绝才对,怎么会放心了呢?
从安置以后,我就性欲全无,心里正为这事犯嘀咕。所以下了班以后,我就去找小姚阿姨。她住得很远,我是坐公共汽车去的,一路上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盯稍——其实我也知道这是瞎操心。公司安置了这么多人,哪能把每个人都盯住。小姚阿姨见了我就说:小子,你上哪去了?到处找找不着。你怎么破稀拉撒的了?我说我遭了劫——这也是实话。不管公司有多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反正我的财产都没了。小姚阿姨是港澳同胞,人家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她。我在她那里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顿饭。但是最后那件事却没做成。小姚阿姨说,她要给我吹口仙气,但是吹了仙气也不成。于是她就说我不老实。其实最近我老实得很。最后没等到天黑透,我就告辞了,还向她要了一点钱坐出租车。等到回了家,f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底有点发凉。但是她没有说什么。
f告诉我说,她在我这里的时候不会太长了。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犯的是思想错误,她犯的是自由错误,前者的性质比后一种严重得多。再说,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给小工当主妇也是一种浪费。照我看,她可以到饭店当引座小姐,或者当个公关小姐——总之,是当小姐。现在当主妇是一种惩罚。所以我对她说:什么时候要走了,告诉我一声。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准备点小礼物,或者一道吃个饭。她说她明天就要走,我说今晚上就去吃饭。于是我们俩去了pizzahut,在那里点了两份panpizza。吃完以后回家,她又告诉我说:明天她不走,是骗我的,说完了吃吃地笑。我说:那也不要紧,什么时候真要走了,再告诉我罢。
我和f住在一间房子里,我是个男人,而且不是伪君子,但我对她秋毫无犯。本来我会继续秋毫无犯,但是后来我变了主意,在床上和她做起爱来,不止不休,而且还是大天白日的。开头她还以为这是个好现象,而且很能欣赏;后来就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不是有病吧。但我还是不休不止,直到她说:歇歇吧,我才停了下来,抽了一支烟。后来我又要干,她就说: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了。我说:不能。事实说明f很有耐性,她翘起双腿,眼看着天花板,偶而说一句:你这是抽疯。然后她说,要去洗一洗,回来以后让我告诉她,我怎么了。等她回来以后,我又抓住了她。她说: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要喊了。我说:我没有什么,挺正常的。她说:你真是讨厌啊!这时天快黑了,屋里半明半暗的。这一回做着半截爱,她就睡着了。我把这件事做完,回来拥着她躺下。这时她醒了,翻身坐起,说道:你今天抽得是什么疯啊?我嘻皮笑脸地说,猜猜看。她想了想说:你吃错药了。我说,你乐意这样理解也成哪,我可是要睡一会了。
那一天是返校日(这一天还有一个称呼,叫作“八贝米日”,近似黑话),和上一次一样,我们回去听训。那种讲话当然是毫无趣味的,一半说他们要干的事:思想教育的好传统永远不能丢,用严格的纪律约束人,用艰苦的生活改造人,用纯洁的思想灌输人,等等;另一半是说我们:安置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严肃的考验,有的人经得起考验,就能重新站起来作人;还有一些会堕落——说到堕落时,还特地说道,这不是吓唬我们。等到散会以后,他们把我留下个别谈话。会谈什么,我早就知道,是给我重新安排工作;让我加入公司的写作班子——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作xx写作公司——作一名写手。这个写作公司有小说部、剧本部、报告文学部,等等。其中也有不少有名望的人物,得海明威奖、诺贝尔奖的都有,我要不是得了布克奖,人家也不会这么快地重新安置我。众所周知,该公司的产品臭不可闻,但是待遇还可以。我的回答也早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宁可去当男ji也不当写手——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能这么说。我可以说:我乐意当小工,但是人家不会信的。也可以说:我乐意再考虑考虑,但是人家会以为我要拿一把、讲价钱,因而勃然大怒。所以我把这些回答推荐给别的和我处境相同的人。我只简单地说:我不行。他劝说我时,我就答道: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回答不是比愿作男ji好得多吗?公司的那位训导员还安慰、劝解了我半天,态度殷勤,就如小姚阿姨对我吹仙气时一样。语多必失,他假装关心我,让我不要自渎——“手y不仅伤身体,还会消磨革命意志”——我马上想到这话只对f讲过。这只是个小证据,真正的证据是她根本就不像个鸡。因此回家以后,我对f就性欲勃发。
后来f也承认自己是公司的人了,那是第二天早上的事。在此之前,她还说过,早上做爱感觉好。感觉好了之后,我们坐在床上,身体正在松驰,就是在这种时候脑子管不住舌头。我问道:你真的是鸡吗?她就沉下脸来,想了想才说道:谁跟你说了什么吧?好吧,我是公司调查科的。不过我可是实心实意地要帮助你呀。我赶紧点头道:我信,我信。说着手就朝她胸前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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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是一座玻璃外墙的大厦,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不存在的一样;所以它顶上那红色的标语牌就像浮在空中一样。那条标语是个大人物的语录:“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在大厦的脚下,有一圈白色的栅栏,栅栏里面是停车场,里面停着我那辆红色的赛车。车前面放了一块牌子,上书“11000”;我认为这个价钱太便宜了,我买时是22000,才开了不到一年嘛。栅栏墙外有个书摊,摊上摆着《我的舅舅》,封面装潢都是老样子,并且署的还是我的名字,但是也有一个白底红字的“d”,并且注明了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总公司监印”。老板说,内容和“没d字”的全一样,可是看它不犯法,所以书价也就加倍了。但我看到这一切时,心里想着:反正我也是要死的,等我死了以后,这些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爱拿就给谁拿去好了。我承认,那时我满脑子是自抱自弃的想法。但听说f是公司的人之后,我又振作起来了。
我把手伸到f胸前时,她把我的手推开道:你听我讲嘛。于是我就把手缩回去,把食指咬在嘴里。我必须承认,当时我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这种状态和与我师妹做爱时大不相同。f告诉我说,她是心理学家——是技术人员(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假如把人当成机器零件的话)——不介入公司的业务,她只管给人治心理病——她讲的这些话,我都听见了,但没有往心里去,一双色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凭良心说,我觉得她比我师妹好看多了。
我上次和女人做爱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我在公司上学习班,收到我师妹的信,让我去一下。傍晚时我就开车去了,我师妹那里还是老样子,白色的花园洋房,只是门前挂了一块“出售”的牌子。我在她门前按了好久的门铃,然后看见她瘦了不少,短头发有好久没剪了。然后我的胃囊上就挨了狠狠的一拳,疼得我躬起身来,鼻涕眼泪一齐流。再以后她就往里面走去,说道:混帐东西!你把我害惨了你!
那时我师妹的家里大多数家俱都没有了,客厅里剩了两个单人沙发,她就坐在其中之一上面,黑着脸不说话。我坐在另一个上面,抚摸着惨遭痛打的胃——幸好我还没吃晚饭,否则准要吐出来——这时我的脸想必是惨白的。这件事用不着解释,她肯定是遭我连累了。那间客厅铺了厚厚的地毯,地毯上面有几张白纸片。沉默了好久之后,我师妹气哼哼地说道:明天我就要滚蛋了,你有什么临别赠言要说吗?我确实想说点什么,比方说,我是混蛋;再比方说,我也要被安置了。但是最后我暂时决定什么都不说。这样比较含蓄。
有关我师妹的情形,有必要补充几句:她是洋人叫做“toboy”那一类的女孩,而且脾气古怪。有时候我和她玩,但没有过性关系。有关我自己的情况也有必要补充几句,在遭安置,更确切地说,被她打了一拳以前,我最擅长于强辞夺理,后来就什么都不想说。那一拳也值得形容一下,它着实很重,她好像练过拳击,或者有空手道的段位。我们在客厅里枯坐良久,我师妹就站起来上楼梯。上了几蹬之后,忽然在上面一跺脚,说道:你来呀!我跟她上去,上面原来是她的卧室,有一张床,罩着床罩,我在那里只能躬着腰,因为是阁楼。我师妹把衣服都脱掉,拉开床罩爬上床去,躺在上面说:做回爱吧。我要去的地方连男人都没
有了。
我师妹后来去了哪里,是个很耐猜的问题。除了住监狱,还可能去了农场、采石场、再教育营地,现在这样的地方很多,有公办的、民办的、中央办的、地方办的,因为犯事的人不少,用工的地方也多。她不说,我也没有问。这类地方都大同小异。顺便说一句,在安置的前一天,我受了她的启发,从“pizzahut”要了十二张pizza,这是我最爱吃的东西,每张上面都要了双份cheese,加满了hroo、greenpepper、ban,以及一切可加的东西。我拼了老命,只吃下了两张半,后来还吐了。但是不大管用,到现在还想吃pizza,而且正如我当时预料到的那样,没钱去吃了。只有做爱管得特别长,到现在还是毫无兴趣。我师妹并不特别漂亮,皮肤黑黑的,只是xx毛、腋毛都特别旺。她气哼哼地和我做爱,还扯下了我的一络头发。从那时起我开始脱发。再过一些日子,我就会秃顶了。
现在我经常想:假如和我师妹安置在一起,情况将会是怎样——也许每天都做爱,也许每周做两次,或者十天半月一次。不管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我们彼此会很有兴趣。上次干到中途,我告诉她自己就要遭安置的事。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该!等我说到自己的汽车、房子、银行存款都要归别人所有时,她就十分的兴高彩烈了。这种情形说明我们前世有冤、近世有仇,不是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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